三天后,朔風將冽,灼日已歇。
路鳳凰在離家不遠的路口,跟王宏晁碰了面,他們約定好早上在這里碰面,由王宏晁開車,一起開往江陰的養馬場。
在路鳳凰上車前,她不忘給路口的乞丐施舍二十塊錢,在看到了乞丐滿足的笑臉后,路鳳凰也開心地笑了出來。
王宏晁注意到了這一幕,嘆道:“我見過很多人施舍乞丐,其中有真心,有假意,卻都沒有你這么……”
路鳳凰好奇地道:“這么什么?”
王宏晁想了想,忽叫道:“和諧!對,就是和諧!”
路鳳凰一愣,頗有些落寞地一笑,緩緩道:“這是因為他們施舍乞丐是出于同情,而我則出于羨慕。”
王宏晁驚訝:“羨慕?”
路鳳凰點點頭,看向了不遠處的乞丐,眼中竟然真地流露出了一些羨慕:“你看這些乞丐,他們追求的東西是如此具體而又明晰,金錢;而錢這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干干脆脆,從來沒有第三種可能,多簡單啊!”
王宏晁:“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錢。”
“可這也不妨礙我羨慕他們,”路鳳凰又笑了笑,這次笑得有些悲哀,“雖然我也知道,當他們有了錢后,一定又會被更難滿足的欲求所困擾。”
王宏晁一呆,忽然似有感慨地道:“如果能在美國遇見你,我想,我應該就不會回國了,那該有多好。”
路鳳凰訝然:“回來不好嗎?”
王宏晁搖頭不答,嘆息了一聲,沒等路鳳凰繼續問下去,便發動起汽車了,往馬場駛去。
路上,他們默契地沒再談論乞丐的話題,王宏晁把兩邊的車窗都打開了一點,讓外頭的空氣得以透進車來。
氣流透過縫隙竄進車里,成了輕風,淘氣地吹散了路鳳凰額頭上的頭發,在明媚陽光的浸浴之下中,路鳳凰格外美麗,宛若從畫中走出的仙子。
王宏晁偶然一瞥,不由微微一呆。
“小心!”路鳳凰看前車恍若無“車”地往前直沖,不由叫了出來。
王宏晁這才定了定神,猛打方向盤,車子一陣急促顫動后,總算平穩住了車盤。
王宏晁有些后怕地道:“幸虧你叫了我一下。”
路鳳凰問道:“你剛才想什么呢?”
王宏晁:“我剛才看到你,愣住了。”
路鳳凰:“為什么?”
王宏晁頓了一下:“你太好看了。”
路鳳凰笑了出來:“你可真直接。”
王宏晁先是看了看前方路上車輛不是很擁擠,后撇過頭來,對路鳳凰說道:“白居易說楊貴妃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可我看鳳凰你,哪里需要‘回眸一笑’?僅僅斜陽一照,就是百媚叢生。”
誰知路鳳凰聞言卻嘆息一聲,她輕輕說道:“ 楊貴妃是因為唐玄宗的‘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才會‘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但我呢?徒有其表罷了。”
王宏晁驚訝,又因為車子正要行駛進一座下行的隧道里,車流有些擁擠,不得已先專心開起了車而沒有再發問。
過了一會兒,路鳳凰忽贊道: “你在國外上學,沒想到國學功底還不賴。”
王宏晁打著方向盤,道:“我喜歡國學,就多了解了一些。”
路鳳凰:“那你當時還說‘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王宏晁:“有什么不對嗎?”
路鳳凰:“這句古語寫得可是孝順母親!而你從國外回來,是你父親為你準備的這一切,你說這句話,豈不是有點不恰當嗎?”
王宏晁這才明白路鳳凰話中所指,忽然意味深長地笑問道:“那你覺得應該說什么?”
路鳳凰愣了一下,一時間,腦海中竟全無有關于孝順父親的詩句,不由暗自懷疑起來:這到底是由于她孤陋寡聞,還是由于古人就是偏念母親好?
王宏晁笑問道:“你明白了吧?”
路鳳凰:“中國五千年的文化,流傳下來的竟鮮有講孝順父親的,這可真是有意思。”
“沒準,”王宏晁頓了頓。“是父親從來就不值得孝順。”
路鳳凰愕然:這句話即便是用來說笑,都未免太有點“大逆不道”了。
路鳳凰心中一動,忽然問道 “你為什么會突然想到回國?”
恰好在這時,轎車開進了隧道。
下一刻,世界陡然一暗,車流的嘈雜聲乍然變大,一下闖進車內。
“我要討個公道!”
王宏晁的聲音在這急劇變化的嘈雜聲下,驟然響起。
路鳳凰轉過頭去,王宏晁正目視前方,露出了一半平靜的側臉,這側臉在隧道里間隔出現的燈光下,忽明忽暗。
沒有多久,轎車終于駛出隧道。
當自然光明再次充斥車內的時候,路鳳凰不禁松了一口氣。
王宏晁轉過頭來,看到路鳳凰的異狀,忽然大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不會真相信了吧?我開玩笑的!”
路鳳凰不知怎地,竟全無被捉弄的嗔怒,反而心頭一松,再看向王宏晁的得意神情,輕笑著搖了搖頭,便看向了窗外的風景,不再搭理他。
王宏晁笑了足足兩分鐘,才有些正經地說道:“這樣吧,咱們做個約定,當咱們兩個下次再結伴來馬場的時候,我就告訴你我回國的真正原因。”
路鳳凰側著臉,并未答話,但向著車窗的側臉卻漸漸露出一抹微笑,王宏晁瞧見,也安心地專注于駕駛了。
他們兩人到達馬場的時候,已近中午,而馬術表演又是在下午三點鐘才開始,王宏晁遂而提議一起吃午飯,路鳳凰欣然應允。
馬場內的餐廳,富麗堂皇,極盡奢華。
路鳳凰和王宏晁找了個靠窗的小桌坐下,服務員拿來菜單,二人點餐,上面的菜品俱都價格不菲。
兩人挑挑揀揀,點了四五道菜,粗粗一算,這一頓飯已花掉了幾千。
路鳳凰揶揄道:“我今天可沒帶錢,恐怕得讓你破費了。”
王宏晁微笑道:“鳳凰,你已經給我帶來上千萬的收益了,這區區幾千塊錢,又算得了什么?”
路鳳凰詫異:“上千萬的收益?”
王宏晁笑答:“當一個女人美到極致的時候,她本身就會變成焦點,這種焦點,堪比一支巨額投資的廣告。”
路鳳凰若有所思地問道:“慈善晚宴那晚,你說‘對我也有所企圖’,就是指幫你的慈善基金打了個廣告?”
王宏晁坦誠地點點頭,道:“我當時一眼就看到你了,心想這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正愁怎么跟你搭訕呢,沒成想你竟被紅酒灑了一身,恰好讓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跟你交談,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路鳳凰全無動氣,啞然失笑:“你當時想得可真多。”
王宏晁笑問:“你呢?你當時也說了‘對我也有所企圖’,現在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你的企圖是什么啊?”
路鳳凰悵然一嘆,搖了搖頭:“那已經不重要了。”
王宏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笑道:“既然你不說,那就讓我來猜猜看,是不是這個合同啊?”
王宏晁邊說邊從西裝內側拿出了一張紙,遞給了路鳳凰。
路鳳凰將紙接了過來,看了一眼,登時吃了一驚,這赫然是國際娛樂與云京航空締結合作關系的意向書!
“這份禮物用來表達我對曾利用了你的歉意。”王宏晁頓了頓,臉上十分真摯,“現在,我想以最單純的目的重新認識你。我叫王宏晁,仰慕小姐多日,不知是否有幸得知小姐芳名?”
路鳳凰把合同收起,笑道:“如果一個男人稱呼我為‘小姐’,我絕不會告訴他我的名字。”
王宏晁一愣,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道:“鳳凰,你可太幽默了!”
這一頓飯吃完,已快到兩點,兩人在馬場內散了會步,就往會場走去。
下午兩點鐘,會場內馬術表演正式開始,二人談笑欣賞,極為快意,到晚上五六點鐘,又一起吃了個晚飯,才乘興而歸。
到路鳳凰回到家時,已經將近十點鐘,當她看到家里的情形時,不由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