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王科長送進酒場,開車回了村莊,小酒館的燈還亮著,我熄了火,進去吃一碗面。
仲春夜,小酒館的李哥在廚下炒大米,他從后廚探出頭來,笑得滿面如花,我說來一碗面,他答應著,很快做好一碗香噴噴的面端給我。
李哥又端出一碗辣椒炒雞蛋,一個饅頭,一杯酒,坐在鄰桌上自己吸溜吸溜喝起來。
看到酒,我想起了剛剛送進酒場的王科長,王科長其實很不快樂,和我告別的時候黑著臉,工作上的煩心事讓王科長都忘記和我說再見。
現在,李大哥正吸溜吸溜喝酒,又和我聊著,說今天生意不錯,人挺多,眼睛里全是笑容,老李開著這個小酒館,收入不多,但是足以顧著全家。
到了春末,我買了包子和玉米,準備上樓,又遇到李哥。
他對我說,你過來看看我的葡萄樹,我種的,都活了,我種的呀,他喜滋滋地笑著,用手指著花圃中的空地,剛出了苗的葡萄樹纏繞著小樹爬得歡天喜地,我甚至看到葡萄一串串掛在架上的樣子,想想都好吃。
他又指著道路另一側的空閑地,說你來你來看,這是我種的草莓,全部都出苗了,今年五六月份,咱們村里的小孩兒都能吃上我種的草莓了。
我笑著說,我家的草莓都死了,你種的草莓長得這么好,他說家里養不活草莓,要見太陽的。
劉奶奶在空地上看孩子,孩子拿著小鐵鍬挖沙,劉奶奶也回頭看看空地,說花椒樹今年長得不錯,李哥說你不知道,原來它們長得歪歪扭扭,我用繩子拉起來,現在都直直的,長得多好。
我順手掐了花椒葉子,說這葉子怎么吃。劉奶奶說得陰干,然后做餅子的時候放進去,可香了。
我甚至都聞到了金黃色餅子的花椒香味了。
我看時間不早了,和他們說了再見,進了小院兒,又想起香椿樹的芽兒應該的都出了吧,又折回來,去外面掐香椿葉子。
李哥還在外頭站著和劉奶奶說話,看到我出來掐花椒葉,連忙走過來說,你不會掐,來來來,我給你掐,這葉子呀,得掐邊兒,如果掐頂,就不會再長了,說完就幫我一溜兒香椿樹掐過去,轉眼就掐了一小捧放我手上,我說我可真不會,讓我掐葉子,都把香椿滿門掐死了。
我拿著包子、玉米和香椿葉子回了家,老人和孩子都累了一天,我在鍋里翻炒了香椿雞蛋,端上桌,一家人吃了簡單的晚餐。
老人孩子都說好吃極了,香椿雞蛋的香味撲鼻,尤其是嫩嫩的芽兒,特別新鮮。
我說這是別人幫忙掐的,要是我掐,就把樹芽兒掐死了。公公吃了一口菜,說是啊,掐芽兒得要技巧。
我拿出包,掏出提子烤面包,遞給老人和孩子,我說爸爸您嘗嘗,這是城里新做的,味道不錯。老人掰了一下塊放進嘴里,剩下的一大塊兒都給了孩子,說讓孩子吃讓孩子吃,我嘗嘗就行。
過了幾天,老人要回老家了,站在窗前和我叨叨,說我下午進趟城。
我說您進城去散心嗎?他說我去買一些你上次給我買的烤面包,很好吃,買回去給她們吃。
我說爸爸,您要買,就別花冤枉錢,這里有會員卡,里頭有錢,而且今天是十八號,面包店買一送一呢,您要是去,就多買點回來,回去帶給媽媽和妹妹。
老人推脫著不要,我把卡塞給了他,說這個卡很劃算,您拿著!
下午的時候,老人從市里回來,小心地從包里拿出四塊提子面包,放在案板上,對我說,這是孩子的,我也買了紅豆餡兒,你們也吃,剩下的四塊兒,我拿回去給你媽媽和妹妹。
他又把卡給了我,說放好放好,別弄丟了。
我收好卡。
傍晚回家,隔著小酒館的玻璃,我看到他和李哥正在小酒館里聊天兒喝茶,春天已近尾聲,他們的小菜看起來翠綠綠的。
一年又一年,如果一年又一年,沒有酒場,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