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蘇軾,是因為好幾首詞而起。有人說,一個人會羨慕的東西,就是他缺少的東西。可能是自己的人生太規(guī)規(guī)矩矩,讀書考試大學(xué)工作,所以在詩詞中獨愛蘇東坡里其他文人沒有的灑脫氣質(zhì)。
夜飲東坡醒復(fù)醉,歸來仿佛已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yīng),倚帳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fēng)靜彀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晚上喝醉了,回家晚了,敲門打不開怎么辦:“倚帳聽江聲”。很可愛的一個場景,雖是簡單寫景,但是這人的本性已經(jīng)躍然紙上,隨遇而安,以天為蓋地為廬。下雨了就淋雨高歌,喝醉了就像湘云一樣醉臥,人生沒有那么多條條款款,趕不上火車就換個行程,錯過回家末班車就享受夜色,一個人走路回家,哪怕到天亮。
蘇東坡躺著屋外,看著大海,寫下了第二句“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這是他的想象,一席小舟,就這么飄走,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就此度過余生。蘇東坡本人其實是沒有隱居過的,一直是官場失意之后也一直在做官,是個“入世”的人。官場失意也好,當(dāng)官瑣事也罷,他始終為自己留了一塊精神凈土,任何人都不得侵犯。
瀟灑有很多種,有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的清靜,也有“陋室銘”的自嘲,也有阮籍嵇康的竹林豪邁,蘇東坡這種瀟灑是入世的瀟灑,不逃離現(xiàn)實,也不命清高,是在山水間縱情的瀟灑。一人一景,一天一地就可以任思緒遨游了。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fēng)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蘇軾這貨放到現(xiàn)今絕逼是個驢友,穿著芒鞋,掌著竹杖,還在山間行走,遇到煙雨也是不怕。走著走著還在山間休息,被春風(fēng)吹醒,已是日落。走完一天,心中“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瀟灑就這簡單,在浪漫人的眼里,一次走路一次煙雨一次日落,都是浪漫所在。
經(jīng)過了風(fēng)風(fēng)雨雨,心中放著自己愛的東西,又一次邁開腳步,告訴自己風(fēng)雨也好晴天也好,都已經(jīng)過去,未來愛怎樣就怎樣。??經(jīng)歷過的便在心底沉淀,不喧鬧,不嚷嚷,風(fēng)和雨雖然還在那里,但是我經(jīng)過過的和風(fēng)雨已經(jīng)和我融為一體。風(fēng)雨過后,只剩下一個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的我,和一顆不放著風(fēng)雨的心。
想著自己出去露營,會在河中間找了塊大石頭,曬著太太陽,睡一打覺,頓覺舒爽,潛移默化中也是受了蘇東坡的影響吧。
蘇東坡經(jīng)常在山水之間寫出灑脫的句子,他深知自己不過“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但是他不悲觀,他的解決辦法是“唯江上之清風(fēng),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這是一種很積極的態(tài)度,承認我們的渺小,承認我們的生的時間很短,但是無限的清風(fēng)明月能被有限的我使用,也就補償了我的有限了。蘇東坡都是在直面問題,用他特有的瀟灑和浪漫去化解這些煩惱,所以后人評論蘇東坡往往會用到“積極”一詞。因為這是一個單純簡單的人,簡單到只看到事情好的一面,對于所有的不幸都可以嗤之以鼻。
反過來看,正式因為蘇東坡看清楚人自身在大自然面前極其渺小,幾百年后你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了,他才能無所畏懼,他才能心懷感恩。把自己在自然面前放低了,才能感受其偉大。千年后的我們也能感覺到他在描寫自然時候的敬畏。正是這么勇敢地面對自己失敗的人生,面對這個無窮的自然,然后從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方是人世間真正的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