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

聽到蟬鳴,是在趙巷一個叫綠地生活廣場的小區里。

那時,剛在外面吃過午飯,太陽就爬到了我的頭頂。正熱。我的影子熔化了一樣,只剩下一小團綣縮在腳邊,似乎一抬腿,就會鉆到腳板下。我也在尋找樹的影子,樹很多,但我只認識香樟。太陽像臺光刻機,將樹桿,葉子,枝條,淡淡淺淺地印在地上,沒有一塊濃一點大一點的地方容得下我蹲下去的身子。我在路邊徘徊,這里見不到走動的人,他們都待在洋房里,高大的空調外機嗡嗡地響。還有比這聲音更大的蟬鳴。一聲,間隔片刻又有一聲。像是從遠古,像是從童年時光,像是從老家河邊的老柳樹上傳來的,熟悉如故人。

以后的幾天里,這個聲音一直響徹在耳際。早上醒來,滿耳朵都是蟬鳴,嗡嗡一片,像是有千萬只在同時鳴叫,卻又分辯不出一個清晰一點的烙印。去屋后小樹林走走,耳朵豎起,怎么聽也只有麻雀零星的喳喳聲。斑鳩的咕咕咕呢?似乎被汗浸濕了,發不出來。更聽不到蟬鳴,眼睛一閉,卻又似乎無處不在。

這聲音聽了幾十年,不曾變過味道。

兒時夏季,一天的封面必定與蟬有關。農家的孩子起床很早,早過上工的父母。大人們還要隊長喊動工,我們不需要,從床上爬起來,揉揉眼睛,匆匆洗把臉,拎起靠在墻上一根細長的竹竿,背上一個空書包就出門了。

出門也要出村,去打蟬殼。

我們雖小但熟悉蟬的特性,雨后去屋前屋后的樹林里去找它的幼蟲。地上一個個小洞口哪是蟬的、哪是蚯蚓的?一看就知道:蚯蚓的洞口沿厚,像用筷子直接戳下去的一樣。蟬的洞口沿很薄,手指輕輕一戳就露出一個大的洞,細竹枝伸進去,睡在里面的幼蟲很快便被勾了出來。放在門前的籬笆上看它們蛻殼,它們好像害羞似的,總不給我們面子,等我們睡了一覺早上起來時,有的偷偷飛走了,也有的才出來一半,翅膀還沒抖出來便死了。殼在被太陽照射前還軟軟的,爪子緊緊的扣在樹干上,還是蟲的模樣,雙眼瞪得圓圓的,似乎還閃著幽幽的光。一個晚上有多少幼蟲蛻變成蟬、從黑呼呼的土底下飛向空中?你聽聽太陽出來后這個村莊那個村莊還有地頭溝邊小樹林里傳出的蟬鳴聲就知道了。

蟬不值錢,蟬的殼能賣錢。

收蟬殼的是街上來鄉下的賣貨郎,穿著很干凈,用土話叫“青絲絲的”,戴著黃黃的草幅。我們叫他“搖大鼓”的,手中“撲通撲通”的鼓聲代替著他的吆喝,用不著動嗓子。聽到這聲音,孩子們就拎著竹籃將一天一天累積起來的蟬殼從各自的家里出來,擁向他。

向大人們討不到零花錢,我們就自己掙。

可見打蟬的孩子不是一,兩個人的,這個村那個村都有。打蟬殼沒有竅門,得起早,這些孩子的眼睛比狗眼還尖(俗語),被他們掃描過后,那些躲在樹干上,樹枝上,籬笆上,甚至樹葉背后的殼都“逃”不了了,跟在后面是難捕“漏網之魚”的。從這個村到那個村若碰上和我們一樣裝備的孩子,就得回家了。

這個時候太陽爬的越來越高,蟬的聲音也越來越密。打蟬的殼,捕蟬,洗冷水澡,我們在一天又一天的忙碌中,度過沒有空調,沒有電扇的夏季。

好像有三四十年沒見到蟬殼了,記得兒時打蟬殼的經歷,是因為一直在尋找蟬殼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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