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生的煎熬在于我們總想成為更好的人,而做個壞蛋卻總是輕松很多。
食色性也,仁義禮智信的君子實在難當,一不留神就成了偽君子,比真小人還難看。
但要當好一個“壞蛋”,也沒那么容易,酒色財氣風流蘊藉,醉而不猥瑣,好色而不淫,這不是開瓶拉菲約個炮友那么簡單的事情。
02、
首先你得能欣賞美吧?
五官精致,胸大屁股翹,或是櫻桃小嘴唇,楊柳小蠻腰,這些固然要會看,但你還得發掘姑娘獨特的一面,譬如鬢云亂灑、剪水雙瞳,譬如纖纖玉指、肌膚勝雪,譬如“滾圓,但不過分隆起,富有曲線、綢緞般光潔的膝蓋,光潤,沒有皺紋,令人心安,手感柔軟,具有再生石膏的海綿特性的臂肘”
做到這一步就不錯了,但也還不夠,你還得去發現姑娘一笑一顰中的嫵媚妖嬈,譬如回眸一笑百媚生,譬如姑娘臨去時秋波那一轉。
姑娘說話時你得理解她的言外之意,能翻譯姑娘口中的討厭,混蛋,滾開,能明白“此后錦書休寄,畫樓云雨無憑”不是斷交,“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也不是好奇。
姑娘不說話時你還要懂得她的沉默,譬如“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譬如美人卷珠簾,深坐蹙娥眉,譬如眉掃春山,眸橫秋水,含愁含恨,欲泣欲啼。
理解了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沉醉著迷,第三步則是得讓她知道你的著迷:“你沉默的時候叫我喜歡,你好像十分遙遠。你似乎是在呻吟,簌簌作響的蝴蝶。”
最后還得有點看起來非你莫屬的癡情,譬如“不再是對你的血肉之軀的激情,而是完完全全的對你的渴求,一種想要吞掉你的饑餓感。”
03、
要是這都還搞不定,那就是天意弄人了,何以解憂?那就唯有把酒問青天,一醉解千愁了。
但酒也有酒的品格,它跟女人一樣,需要被欣賞,被崇拜。
首先你得重視“她”,把她把它排到任何事物的前面:想十大功韓信,倒不如五斗酒劉伶。或是像張翰那樣赤膽表誠心:使我有身后名,不如生前一杯酒。
然后你還要搜腸刮肚,讓所有好的詞句都爭相恐后的向美酒奔去。
如此才能使普天下所有的美酒都感君情意,朝你奔涌而來,在你胃里蕩開,陶然間,你會聽到他們在酒杯里,酒瓶里,酒窖里,甚至在葡萄還沒有成熟的時候,就如同一個懷春的少女,紅袖倚門,蠢蠢欲動地朝你寄尺素拋媚眼:“女為悅己者容,酒為知己者醉,享用我吧壞蛋”。
是啊,酒多好啊,什么時候喝都好,
春天咱就兩人對坐山花開,一杯一杯又一杯。夏天么就十里荷花,菱歌泛夜,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秋天吧,聞君新酒熟,況值菊花秋。莫怪平生志,圖銷盡日愁。冬天就不用說了吧,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嘿嘿,想想就夠醉人了。
什么地方喝都沒問題,
路上喝有情,馬上飲君酒,問君何所之,但去莫復問,白云無盡時。
酒樓喝有義,系馬高樓垂柳邊,相逢意氣為君飲。
船上醉醉得飄渺,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鄉野里喝得放浪形骸,“賓也醉主也醉仆也醉,唱一會舞一會笑一會。管甚么三十歲五十歲或七十歲,你也跪他也跪恁也跪。”
小酒館能喝得人我兩忘,青旗近在疏籬外,醉和古人安在哉!窄,不夠釃。哎,我再買。
你看,這酒是穿越時空的好啊,詩酒燕笑,裘馬輕狂,醒也風流,醉也風流。
這樣的境界要是還再往上升,就會成為傳奇,成為怪力亂神,成為千古流傳民間故事。
譬如說酒可以逃避提親,哪怕對方是皇帝老兒,像阮籍,司馬昭給兒子向他女兒提親,他大醉六十天,話都說不上,還提啥親啊。
酒可以提振三軍士氣,像勾踐那樣把出征酒投河里,與將士痛飲,一壺解遺三軍醉,軍隊士氣大振,誓要跟他滅吳雪恥,搶酒搶錢搶女人。
酒還能續命,《異林》里有個大酒鬼,被老爹禁酒,得病。請來的名醫直搖頭:“準備后事吧,熬不過今晚”。
不出所料,他半夜真斷氣了。他老婆有情有義:“死鬼,你一向愛喝酒,現在走了,沒得喝好可憐,我再敬你一杯跟你永別,你死當無恨了。”然后就給他灌了杯酒,結果那家伙立馬活過來了。名醫又被請來:“這小子賴酒為生,病了鱉吃藥,吃酒!”
04、
總的來說,酒具有實現一切顛倒夢想的潛力,其實吧,不僅是酒,色、財、氣,還有漁、樵、耕、讀、琴、棋、書、畫,獸,鳥,蟲,魚等,每一樣東西都有這能耐,
好酒的,你一酌千憂散,三杯萬事空。
好色的,你牽著她的手,不怕窮途日暮,不怕此生虛度。
好財的,你臨死時抱著一堆錢,能感覺到真暖真香真舒服啊。
好“氣”的,你士為知己者死,你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好書的,你饑讀之以當肉,寒讀之以當裘,孤寂讀之以當友朋,幽憂讀之以當金石琴瑟。
好吃的,秋風起莼菜香,你流著口水掛冠還鄉,一味咸菜你能做出三百道菜式……
05、
重點的重點在于你得迷上點什么,從中看到整個世界,看到空,占有它并為它所占有,成為它的一部分,成為“它”。
元雜劇《黃梁夢》里寫呂洞賓,不聽神仙度化,迷戀紅塵,等店家煮黃粱飯時做了個夢,一夢十八年。夢里老婆跟人私通,自己受賄被抓,發配邊疆,后來風雪迷路,兒女被人摔死,自己還被人持劍追殺……大夢醒來,頓悟人生如夢,萬事皆空,黃粱飯都還沒熟呢。
如無意外,不會有什么救世主,也不會有神仙皇帝會來度化頑劣的我們,也就沒有那十八年的黃粱驚夢,但我們可以慢慢去悟,可以用那漫長的一生去見那酒色財氣,人我是非,貪嗔癡愛。
人總是要說很多的話,才能歸于沉默,總是得走過很多的道路,才能安于一隅。
至于最后是遇佛殺佛,遇祖殺祖,還是佛前滾鞍下馬,悲欣交集,我們不得而知。但至少我們能把生命都花費在喜歡的事情上,在胡攪廝混中陶然沉醉,不知老之將至,哎呀,一生太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