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好戰又極度溫和
極度黷武又極度愛美
極度粗魯傲慢又極度彬彬有禮
極度死板又極度靈活
極度恭順又極度討厭被使喚
極度忠誠又極度反叛
極度勇敢又極度膽小
極度保守又極度喜歡新事物
愛極了上面這段話,出自本尼迪克特的《菊與刀》,寥寥數十字把日本人的雙重性寫的淋漓盡致。
念高中的時候就聽說過這本書的口碑、銷量以及在業界的地位,一直沒有拜讀,最近半個月抽空看完,確實是本好書。
本尼迪克特,美國文化人類學者,在1944年受美國當局委托,用文化人類學的方法研究日本的國民性和民族心理,為二戰末期美國的一系列決策提供理論依據。
美國人想搞清楚,日本人下一步會怎么做,能不能不攻打日本本土從而使之投降,應該直接轟炸天皇的皇宮嗎,從日軍俘虜身上能得到什么,應該如何向日軍和本土民眾宣傳,才能拯救更多美國人的生命,并削弱日本人頑抗的決心。
理解日本的困難在于,日本民族的矛盾性。“菊”是日本皇室家徽,“刀”是武士道文化的象征。本尼迪克特用這兩個極具代表性的物來象征日本民族的矛盾性,從不同的方面來剖析日本民族的特點。
各就其位
“各就其位”,這是提到日本必須提到的一個詞。日本人對等級制度的依賴,和美國人對平等自由的追求,簡直是兩個極端。
每個日本人首先是在家庭的懷抱中學會了遵守等級制度,又把學到的運用到更廣泛的經濟領域和政治領域。一個日本人在任何一個環境里都學會了找準自己的位置并尊重所有比自己等級高的人。
日本人通過恰當的禮儀不斷確認階層之間的差異
,甚至在不同的場合對相同的人也需要展現不同的尊重程度。日語中有很多很多的敬語,比如對別人的姓名表示敬意要在姓名后面加上“さん”(san),如吉田君“?よしださん”。嬰兒還在襁褓中時,母親就會把他的頭往下按,教他鞠躬。幼兒學會的第一門課就是如何對父兄表達敬意。
在漫長的歷史中,日本一直是一個世襲階級的社會。日本皇室的名稱直譯是“云上人”,只有這個家族的人才能繼承皇位。天皇是不可冒犯的,因此日本從沒有像中國那樣改朝換代過。
但在公元八世紀前,“將軍”已經掌握實權,將天皇趕到幕后,成為日本的實際統治者。另外,每個封建藩主,喚作“大名”,都有自己武裝的家臣,這就是著名的“武士”。
對于天皇,日本人是絕對的擁護。天皇,盡管在政治上沒有實權,甚至有點像將軍的政治囚犯,但根據日本人的定義,他出于等級制度中“恰當的地位”。
那些頑抗到底的日本戰俘把極端的軍國主義思想歸根于天皇,那些反對二戰和日本侵略計劃的人把和平的主張歸根于天皇。
到了16世紀,德川家康在1603年成為了“將軍”。德川家族世襲“將軍”長達兩個多世紀,直到1868年明治維新。
德川政權鞏固了兩個最有利于封建制度穩定的兩個階層:武士和農民。
豐臣吉秀通過“繳刀令”將這兩個階層分開。他規定農民不能配備武裝,而武士唯一的特權是配備武裝。武士的俸祿和農民的所得都僅夠維持基本生存,這兩個階層能夠穩定的原因在于:武士的社會地位高,擁有特權;而農民擁有土地。
這兩個世襲階層,維持著日本的等級秩序,不斷加深“各就其位”的文化傳統。
受恩與報恩
“恩”對于日本人的首要意義在于,制造虧欠感。也就是說,日本文化中,受恩即需要承擔(報恩的)義務。恩情是一種負擔。
美國人常說自己是“歷史的繼承者”,東方國家則說自己是“歷史的虧欠者”。日本人為自己獲得的照顧、教育、福利,甚至是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而感到蒙受了恩惠。
日本人最厭惡的是接受來自不太熟悉的人的小恩小惠。每個日本人都知道,無論在什么情況下,若令恩情變得太沉重的話,會讓自己陷入麻煩。
如果有人在起風等街上替你追趕被吹跑的帽子,你會說“すみません”(sumimasen)。這句話是日本最常用的表達感謝的詞,有謝謝和抱歉的意思,更準確的說是,“他對我施恩,而我從沒見過他。我永遠沒機會對他施恩,我覺得很愧疚。如果我向他道歉的話,我會感覺好受一點”。
日本對于受恩和報恩的故事很多。大家都聽過“忠犬八公”的故事,小秋田犬在主人死后依然每天在車站等主人,以表達恩情。
戰時日軍以天皇名義在前線軍隊中分發香煙,向每個士兵強調他們所負的皇恩;上戰場前分給每個士兵一口清酒,提醒他們皇恩的存在。
受恩容易導致憤怒,因無法報恩而產生的憤怒。夏目漱石在《哥們》中就描述了憤怒的負債人。
因此,日本人極忠誠,也極容易憤怒而反叛。
自我約束
有人自愿把自己掛在鉤子上,有人集中意念冥思苦想,有人攢著本金不用。我們經常會聽說這樣的日本人自我約束的極端例子,驚訝,詫異,不解。
在美國,自我約束是為了達到某個目的。比如為了加入橄欖球校隊,他可能每天堅持健身,不吃黑肉,嚴格作息。美國人容易把日本人的“自我約束”看作他們的“自我犧牲”。比如小朋友晚上八點被麻麻趕去睡覺,會被看作是“自我犧牲”。
而在日本,自我約束是對心智的訓練,培養充分展開生活的能力,得以“品嘗”人生。“合格”的自我約束可以提高一個人駕馭自己生活的能力。不管某項技能多么出眾,不管在某個領域多么成功,都需要接受自我約束的訓練。
日本人常說,約束意味著“磨掉身體的銹跡”
,使一個人成為他渴望成為的、閃亮鋒利的寶刀。
自我約束的方法很多,很多技巧來自印度,如自我催眠、集中意念、控制五感等。很常用的方法是,放空大腦,身體靜止,上萬遍誦念同一句話,集中全部注意力在一個符號上。
自我約束所要達到的境界是,“無我”(むが)。“無我”的意思是,一個人的意志和行動之間毫無斷裂、完美銜接,仿佛電流從正極流向負極。
轉世和涅槃不是信仰,超凡入圣不代表就要穿的破破爛爛,對美景視而不見,對樂曲充耳不聞。日本圣人每天要吟詩、品茗、賞月、觀花。“三不足——衣不足、食不足和睡不足”應該避免(小圓圓也這么覺得)。
日本的自我約束,更加造就了日本人極端的性格。開頭所說的種種民族性格的矛盾,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書中有幾個章節講日本的道德,原諒我向來對道德的論述帶有厭惡感,實在看不下去。
有一種說法是,日本是“世界的盡頭”
。這是說,好的文化流傳到日本就沉淀下來不走了,比如茶道,比如劍術。這大概和日本人極端的性格有關吧。
因此直到現在,還有日本人能夠把事情做到極致,還流傳著工匠精神,還有各個領域的大師,還能把馬桶做成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