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那年的九月，你被別的小朋友搶了玩具，一聲不吭地站在角落里，眼巴巴等爸媽來接你回家。秋日的天空藍得像史前一樣通透，午后的陽光靜謐又柔軟，映在你清澈無邪的眼底。日子過得很漫長，畫在手上的表沒有動，卻帶走了你最好的時光。
八歲那年的九月，你每天在書桌前扭來扭去，絞盡腦汁尋找各種不做作業的托詞，一會兒嫌電視聲太大分散精力，一會兒嫌書頁太白晃了眼睛。小卡片永遠也集不齊，動畫片永遠也看不到結局，口袋里晶瑩剔透的玻璃彈珠嘩啦啦滾動，像你騷動不安的心。
初三那年的九月，你耳朵中充斥著歷史老師的長篇大論，桌洞下翻著《哈利波特與火焰杯》最后一章，期待著自己也能收到一封來自貓頭鷹的信件，開啟一扇奇異世界的大門，從此告別庸庸碌碌開始轟轟烈烈。合上書頁，腦海中卻充斥著前座女生晃來晃去的馬尾，籃球場熱得發燙白得耀眼的水泥地面，飲料瓶開啟時瓶底涌出的小氣泡，自行車拖著長長的影子穿過無盡的林蔭道。操場上運動員進行曲似乎永遠放不完，連同暗戀女生清脆的笑聲一起，響徹你的整個青春年少。
高二那年的九月，你躲在如山的習題集后面與同桌一起邊偷吃零食，邊憧憬未來。哈利波特前五本你加起來已經看了三十遍，曾經篤信的那些咒語卻再也不會去念。而十七歲的時候遇見的人，本以為永遠都不會說再見。
大一那年的九月，你從一座城市來到另一座城市，帶著碩大的行李箱、滿腔壯志豪情、寫了一半的日記和沒有結尾的故事。站在大學校園門前，你好像來到了屬于自己的霍格沃茨，當你從這里走出去的時候，將頂天立地無所不能。
告別校園后，人生像按了快進鍵。你朝九晚六兢兢業業，與夢想握手談和，向現實退讓妥協。情懷還在，熱血己涼，你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再看任何虛構類故事，一晃轉眼間又是五六年。
而現在，面對那個拽著你衣角在幼兒園門口嚎啕大哭的小人兒，你竟束手無策。
你想用自己的光榮事跡教導他，老爸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四書五經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什么都奪不走你曾經的榮耀。
突然間你意識到，居然這么快，就曾經了。
你想動用榜樣的力量鼓舞他，告訴他當初老爸上幼兒園從來沒哭過。
突然間你意識到，居然這么快，就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的時間，足夠GDP翻幾十番，足夠十七年蟬從地底到樹梢再到地底，足夠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勝利或失敗，甚至足夠重建或毀滅一個民族，但卻不夠我們忘記一段傳奇故事。
那個陪伴我們長大的小小少年，從平凡到不平凡，又終究歸于平淡。即使是在魔法世界里，也逃不過老去的宿命，也會在十九年以后一個同樣的日子，目送自己的孩子離開，去追尋更廣闊的世界。
其實你真正想告訴孩子的是，人生識字憂患始。對于成長，沒有人是準備好了的，每個人都是在被生活逼著成熟。
現在的你，每天上班要郵件報告會議連軸轉，下班要對孩子踐行高效陪伴，恨不得畫畫剪紙搭積木讀繪本學英語一起干?，F在的娃一個賽一個地牛，會兩三門外語的不稀奇，有四五種特長的不重樣。你想，等他再大一些，一定要帶他一起讀哈利波特，重新尋找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重溫你雪藏多年的童真和想象，將那些曾經打動你的誓言再重復一遍。
生活就這樣熱熱鬧鬧地繼續著，那個柔軟的小生命慢慢地會走會跑能說會道，吵吵鬧鬧地延續著自己的青春。平凡的小事累積成一點一滴的幸福，你感到在時間的荒野上，有人與你攜手面對漫長、空虛、寂寞和未知，頓時覺得未來充滿期待。
在欲說還休的年紀，懷念起欲言又止的往事。那些將開未開的花，那些將眠未眠的夜，那些終將逝去的青春，在這九月的晴空下，急于告別。
文/北落西門（blxm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