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一
七月天,流火天。
一大早王琳就覺得身上黏糊糊的,沖了個涼也只是解決了一時之苦,一會兒,就又是濕噠噠的。而她的心里像有幾百只小猴子上躥下跳的撒歡,抓撓的人心煩意亂。
七點,電話響了,王琳瞟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就匆匆拿起背包和頭天買好的紙錢元寶什么的,向屋外急急走去。才一出門,她就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一大早這太陽就這么熱辣,到了十點多可不把人熱死?再看看黑色轎車前等候的那個人的衣著,她就更火氣沖天了。
老李靜靜在車前站著,穿著頭天王琳剛剛買的淺天藍色T恤,一條藏藍運動褲有些沒精打采的貼在他的腿上。那褲子估計年代有些久遠了,已經不能和簇新的上衣相得益彰,又加上他把T恤塞在褲腰里,而褲子又提到了一個老干部的標識性高度,使他看上去十分有“歷史感”----王琳說。
他看到了王琳眼里微微掠過的不快,心里也有些不安。他很珍惜這個女人,對于她的喜好,一點也不曾疏忽。只是,只是今天他想穿這條褲子---這是離去的妻子,當時花了半月工資給他買的李寧牌的啊!這套衣服,當時可覺得不便宜,現在,就只有褲子了……
車子輕巧的在公路上疾馳,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從車窗外吹進來一些透著調皮的溫風,拉扯著王琳的頭發,讓她忽然覺得有些委屈,眼睛里忍不住慢慢溢出了一些濕潤。她低下頭,假裝看手機,掩飾著自己的心情。
老李輕輕嘆口氣,從扶手椅里拿出一盒奶,遞給王琳。奶是他在家熱過又擦干盒子放到這里的,他怕王琳的胃疼。上次因為喝了點冰啤酒,就疼的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的事兒,可把他嚇住了。他心疼她,他不想她受一點兒罪,哪怕不小心弄掉根頭發,也不行。
他心里一邊想,一邊加大了油門,天熱,盡早趕到公墓吧!她身體弱,別中暑了。得招呼好她……
? ?
? ? ? ? ? 二
到了公墓,王琳把紙錢元寶什么的拿著,老李從后備箱拿出自己趕早市買的新鮮水果,倆人默默找到了父母的墓穴,靜靜的開始祭掃。
王琳心里是感激老李的。自己去年被前夫拿孩子勒索,廠子又因不景氣破產了,一下子就成了不上不下的人,前看不到方向,后沒有依靠,中年人的危機,如同一條繩索,纏的她透不過氣來。
那會兒如果不是老李,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到現在她都記得那天老李帶著她去見她前夫的情景,磊磊落落的,有條不紊的,就把那個該千刀的男人,那個欺負她孤身一人又沒拿到女兒撫養權的男人給鎮住了。那一刻,她覺得老李的啤酒肚,疏疏離離的眉眼都很可愛起來。
后來就這么慢慢熟悉了,再后來朋友們都說,“嫁了吧!好人難得。”
她就是笑,笑的多少有些無奈。
她也不知道少了點什么,可就是覺得,差了些感覺,那種能在任何時候,都想和他說悄悄話的感覺。
閨蜜說自己是神經病,個子高高老暖男一個,除了那個老字,哪兒不好啊。沒負擔,人踏實,別不知足!
是啊,自己想要什么呢?
她自嘲的笑笑,看著一絲不茍的擦墓碑,擺供品的老李,心里忽然有些柔軟的感覺。她想起女兒昨晚和自己咬耳朵的話:“媽,李伯伯今天把咱家漏雨的房頂,找人給修好啦!我那個臺燈也換了,還有今天我下課,伯伯開車去接我買那套復習資料啦……”
女兒閃閃亮亮的眼睛,像極了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透著無盡的歡欣與希望。
? ? ? ? ? 三
王琳輕輕嘆口氣,接過老李拆開的元寶紙錢,投入擺來擺去的火苗中,偶爾飄起的灰燼,隨著風,紛紛落在了她不及躲閃的身上,頭發上,讓她有些焦灼。
老李一邊燒紙,一邊輕聲細語的念叨:“大叔大娘,王琳和閨女都好著哪。你二老別惦記啦,在那邊呢,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冷了熱了,您二老互相照應著,別讓王琳老記掛著啊。還有啊,我以后就替您二老照顧她們娘們倆了,有我在,就不讓她們受一點兒罪,不讓她們受一點兒氣。從前的日子,不管好壞,從今天起都過去。以后的日子我們慢慢過,我們以后的路啊,長著哪……”
? ? ? ? ? 四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來了,墓地里雖然翠柏如林,也抵擋不住這七月的酷熱。
王琳覺得一陣一陣的熱氣往身上撲往臉上撲,眼里也有股子熱浪撲撲閃閃的直往外溢,灼的眼睛酸疼酸疼的。
她看著老李腦門上細細的汗珠,忍不住用手去替他擦拭,順手又抹去他眼角的濕潤,淡淡的說:“咱們一起給爸媽磕個頭,收拾收拾,就回家吧。”
七月天,流火天,可王琳心里,隱隱有了一絲清涼,穩穩的吹去了滿心的焦灼,帶來了夏日里難得的溫柔與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