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千千萬萬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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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關于救贖的話題,是的,就是救贖。


有沒有一個人,對你說過:為你,千千萬萬遍?

你有沒有對一個人說過:為你,千千萬萬遍?

親愛的哈桑,你為我做了什么?

你陪我一起成長,把我當成你的朋友,親人,主人——無條件忠于我,從未拒絕我任何要求,我說的一切,都照單全收;我犯的錯,都是你善后,代我受過。

我們在樹林中追逐,捉迷藏,玩警察與小偷,玩牛仔和印第安人,一起折磨昆蟲,追逐游牧部落;我們看電影,哪怕將某部電影看13遍;去充滿味道的市場閑逛;我上學的時候,幫我弄好早餐,收拾我的床鋪,擦亮我的鞋子,熨好我的衣物,然后在家里做雜務,等我回家;在我們的領地里,聽我講故事,夸我厲害;我寫故事你是唯一的聽眾和粉絲;面對同齡人的欺凌,你冒著逾越根深蒂固種族等級觀念的大逆不道,為我也要挺身而出;為了幫我追到風箏,讓父親對我刮目相看,生生忍受奇恥大辱,不肯交出追到的風箏,為了保護我,也不向躲在暗處的我求救。我背負良心債遠逃美國,替我守護家園,苦苦等候我回家的一天——在那個動蕩的國家,以一個弱者,一個被歧視者的身份,活著都是那么危險,為了這份守候,最終死在武裝分子的槍口,肝腦涂地,用你的生命,闡釋了你的一諾千金,你對我的忠誠與愛。

哈桑,你用你的一生,告訴我,為我,千千萬萬遍。

親愛的哈桑,我又為你做過什么?

我們一起長大的過程里,你把我當朋友,當兄弟,當主人,可我,因為害怕你分走父親的關注,從來就把你當成假想敵。

所有父親提出的要你參與的一切活動,都被我找理由擋掉,我想獨霸父親。

我給你念故事時,總是欺你不識字,胡說亂改,面對你的信任,毫不內疚。

你猜謎語比我厲害,我就放棄這個游戲。

我慫恿你去做我想做的事,犯了錯讓你一人承擔,而我保持沉默。

那一次,我更是怯弱無能甚至無恥到極點。我看著你受辱,卻沒有你護我時的那份勇氣和不顧一切,讓你在陽光下遭遇到遮天蔽日的霧霾。

我的生活也從此沒有了陽光,愧疚把我折磨得夜不成寐,度日如年。可惜當時年少的我,還是不懂如何化解。我錯上加錯,用生日禮物栽贓于你,終于讓你從我的生活里消失——我以為,不見你,我就可以不再受良知的折磨。

親愛的哈桑,我們多么不同!

我英俊,你丑陋;我富有,你貧窮;我孱弱,你能干;我怯懦,你勇敢;我壓抑,你陽光;我推卸,你承擔。

為什么我們的人生會出現那樣的情況?是因為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國家,還是命運之神的捉弄?

年少的時候,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為我做出的一切,如果說這是當時等級分明的社會造成的話,那人性的善良,擔當,博愛,這個社會教會了你卻丟棄了我。

哈桑,那些年,為你,我只做到了,千千萬萬遍的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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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是每一個人厭惡的字眼。我借著這樣的機會,和父親逃離祖國,遠走他鄉,在新的國度里開始新的生活。

生活為我打開了另一扇窗,雖然也是歷經磨難。我們遠離了戰爭和苦難,先是生存下來,然后我完成學業,遇到相愛的人,結婚成家,接著完成兒時的夢想走上寫作之路——唯一不變的,是對哈桑的愧疚,對自己過去所作所為的無法釋懷。

是最懂我的拉辛汗的電話,把我從現在帶到過去,把我從不能踏實的幸福里,帶到我原本早就該面對的人和事面前。這個時候,我離那段歲月的距離,是26年。他說,“來吧,這兒有再次成為好人的路。”

原來,我以為別人不知道的,其實他們都知道;我以為我一直明白的,原來只是表象。

無論如何,感謝拉辛汗。因為他,我所有的過錯和錯過,還有機會可以救贖,為了我自己,為了死去的哈桑。

哈桑,我來了,這次,讓我為你做到,千千萬萬遍。

從那個民主、發達、強大的國度,我再次踏上了魂牽夢繞又不愿面對的出生地。這里,還是到處充滿了炮火,暴力,壓制,歧視,偏見;還是視人命如草芥;沒有和平,沒有民主,普通百姓活得戰戰兢兢。

可我,還是來了。

哈桑,你至死不知道,我在26年以后才知道,我們,居然擁有同一個父親!我們的父親,是被拉扯成兩半的人,我是有名分的那一半,社會承認、合法的一半,充當了父親疚恨的化身。沒有名分、沒有特權的你,成了繼承父親身上高貴品質的一半。

生活中有很多真相,很殘忍。不管是傷害人的還是被傷害的。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我總是潛意識里害怕你奪走父親的愛;為什么父親對你,比別人不同;為什么富足強大的父親熱衷于慈善,從不忘記自己的責任,從不歧視身份地位低下的人;為什么你們搬走時父親痛苦流淚;為什么當我和父親在美國吃苦時,他看我的眼光不再是失望。

原來,父親的一生,也是在努力救贖中完結完美的。

震驚的同時,我豁然頓悟。

哈桑,我失去了你,但還是感謝上帝,你,留下了兒子——我的親侄兒。不管局勢如何緊張,哪怕要付出一切,事業,家庭,甚至包括生命。讓我能像你當初為我一樣,千千萬萬遍。

在尸體、槍聲、恐怖里穿行,在不同的區域里輾轉,我被重傷幾乎至死,但所幸,我找到了你的兒子,并且費盡周折帶到美國。

所有的傷害都在歲月里留下痕跡。我知道,所以,我愿用一輩子來面對,慢慢等我們的孩子,身心都從苦難里擺脫出來。


哈桑,你看,我帶著孩子又放起了我們的風箏。

我看到你在陽光下對我說,為你,千千萬萬遍。

我終于也能在陽光下對你說,為你,千千萬萬遍!


生而為人,我們活在世上,都有可能做過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錯事。當然,也許有人對此無所謂,當它是過眼煙云——“沒有良心、沒有美德的人不會為自己犯的過錯痛苦”。

但更多的是,這些錯誤有可能讓我們難過,愧疚,痛苦,甚至被折磨得一輩子都不安。那么,我要恭喜你,你還有救。因為這樣的人,他會想著糾正,想著補救,想著不再重蹈覆轍,終有一天,能得到解脫——“當罪行導致善行,那就是真正的獲救”。

這樣,當我們獨自面對靈魂的拷問,我們能忠實地回答:我用自己的行動,補救了我犯過的錯誤,我自己,也已得到救贖。

? ? ——有感于《追風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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