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慕宸海
我終于來到了杭州西湖,清風徐徐,游人如織,我始終認為站在這兒的應該是兩個人,原來,我一直都活在夢中。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在包里找什么,只是不停地翻著,手在一本老舊的筆記本上停了下來。我掏出本子,一頁泛黃的信紙從里面掉了下來,我彎腰撿起,盯著上面已不太清晰的娟秀的文字看了好久。
此時是初冬,斷橋沒有雪,也沒有你。
斷橋是否下過雪?
我望著湖面;
水中寒月如雪,
指尖輕點融解。
斷橋是否下過雪?
又想起你的臉;
若是無緣再見,
白堤柳簾垂淚好幾遍。
……
我擦了擦濕潤的眼眶,折起歌詞,腦海里全是那熟悉的旋律,以及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那個身影。
01
許嵩和她,是我的整個青春。如今一個人聽歌總是會覺得難過,愛已不在這里我卻還沒走脫。
那還是初中的時候,想來,已有很多年了。
“這次林珊的作文特別優秀,大家下課的時候可以傳閱一下。”那節作文課,老師對林珊的文章大加贊揚,其中的幾個句子甚至被抄到了黑板上,讓大家共同欣賞。
尋不到花的折翼枯葉蝶,永遠也看不見凋謝;江南夜色下的小橋屋檐,讀不懂塞北的荒野。梅開時節因寂寞而纏綿,春歸后又很快湮滅;獨留我賞煙花飛滿天,搖曳后就隨風飄遠……
我默念著那幾句話,不斷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
那時剛上初三,學校又重新分了班,班里的人還有一大半叫不出名字來。我呆呆地望著那個女孩,她和我離得很遠,一身藍色的校服,頭發扎成辮子綁在腦后,在陽光下一晃一晃。
以前,我的作文總是被老師作為范文在班上朗讀,她來了之后,就沒有我的份了。
“你寫的真好,你去過西湖嗎?”下課后,我跑到她的桌前,問道。
“那幾句話是一首歌的歌詞,我覺得很美,就用在了作文里,沒想到居然被老師抄了出來。”她低頭笑了笑,掏出一個精致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抄滿了句子。
“這是許嵩的《斷橋殘雪》,很好聽的。”她把歌詞推到我面前。
我在心里默默念著那些話,不時抬頭看她的臉。她不安地低下頭,筆在手中轉來轉去。
上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才記起老師要我去她辦公室拿作業的事,我匆匆走到門口,老師已經抱著一沓作業走了過來。
我坐在座位上,不斷回味著那一句句歌詞,腦子里時不時會浮現出她的笑臉。同桌叫了三次,我才反應過來抱來的作業還沒有發。
“那個,你能借我抄幾句歌詞嗎?我覺得他的詞特別美,只可惜還沒聽過他的歌。”放學后,我興沖沖地跑到她的座位前,她好像也沒有立刻要走的意思。
“我的手機里有他的歌,你要不要聽?”她抬起頭,朝我甜甜一笑。
我點頭如搗蒜,忍受了一個早上的饑餓早已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那時候我們還沒有智能手機,想要聽音樂或看視頻,只能去網吧下載。
我坐在她身邊,一遍遍循環著手機里那既新鮮又優美的旋律,她在一旁輕輕地哼唱,我聽不到她的聲音,但可以看到她的嘴唇微微動著,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恬靜的臉上洋溢著笑容。
許嵩的歌聲,和她單純明媚的笑容,為我的生活打開了一扇不一樣的窗。
02
“慕宸,你在房里做什么啊?”
我慌忙摘下耳機,從被窩里探出頭來,聽到母親敲門的聲音。
“哦,沒什么,可能,可能是說夢話了。”我支支吾吾地應付道。
也許是唱得太入神了,聲音居然越來越大,連隔壁房里的母親都聽到了。我放下耳機,卻放不下腦海里的那個聲音。
前天放學后,我借口去同學家寫作業,在網吧待了兩個小時,下載了許嵩所有的歌。我想把這些歌一首一首地唱給她聽,她應該會非常開心。
半城煙沙,兵臨池下。金戈鐵馬,替誰爭天下。一將成,萬骨枯,多少白發送走黑發。半城煙沙,隨風而下,手中還有一縷牽掛,只盼歸田卸甲,還能捧回你沏的茶……
屋子里很靜,只能聽到筆在紙上沙沙作響的聲音。我抬起頭,夜已經深了,一輪圓月掛在窗前,不知她今夜是否會想起我呢?我低下頭,又抄了起來。
每一個男生少年時都會有一個英雄夢想吧,那時候上課常常會偷偷看《三國》,金戈鐵馬,兵臨城下,為了你,我去奪天下,戰場廝殺,不是我畏敵不前,而是因為我心中還有牽掛。
我把頭撐在桌子上,在歌聲中,幻想著她的模樣。我想做她的蓋世英雄,在某一天,身披金甲圣衣,腳踏七彩祥云去娶她。
我傻傻地想著,夜風從窗子的縫隙里吹進來,我打著哈欠爬上床,滿心歡喜。
那天早晨,我背著書包走進教室的時候,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張折起來的信紙,我打開,上面是《斷橋殘雪》的歌詞。我抬起頭,她朝我微微一笑,低下了頭。
我這才想起,周五要她給我抄份歌詞的事。其實,這些詞就像初見時她的笑容一樣,早已刻在了心里。
那份歌詞,我一直夾在書中,直到如今。
那時候,班里喜歡許嵩的同學還不少,大家常常聚在一起,八卦他的新聞,比賽誰記得他的歌詞最多。每一次,別人說出歌詞,我們都能準確說出歌曲的名字,引來大家陣陣驚呼。
2011年10月25日,許嵩要在北京舉行首場個人演唱會。
“北京太遙遠了,真的好遺憾。”她低頭嘆息。
我低著頭,腦海里浮現出地圖上北京的方向。
放學后,我跑回家,一遍遍地數著這半年來攢下的零花錢,當時對演唱會的門票完全沒有概念,對從家鄉到北京的距離更是一無所知。
我偷偷溜出家門,坐在網吧的角落里,對著屏幕上顯示的數字發呆。我的那點錢別說是演唱會門票了,就是從這里到北京的路費都不夠。等我從自己的沉思中走出來的時候,門票已經被搶購一空了。
我知道,她很想去,我也想去,只可惜,只能想想而已。
那天是星期二,秋日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空,風輕輕地吹著,微微泛黃的樹葉嘩啦啦響成一片。
“很遺憾,不能陪你去看演唱會。”我回過頭,對走在身后的她說。
她低頭笑了笑:“來日方長,以后還有很多機會的。”
“既然到不了現場,我們就在這里唱,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她一愣,吃驚地看著我:“我可從來沒聽你唱過歌哎。”
我在心里默默笑道:“雖然一直五音不全,但許嵩的歌我聽了那么多遍,練了那么多次,只是一直等待著一個可以唱給你一個人聽的機會。”
橋上的戀人入對出雙,橋邊紅藥嘆夜太漫長。月也搖晃 ,人也彷徨,烏篷里傳來了一曲離殤。廬州月光 ,灑在心上,月下的你不復當年模樣,太多的傷,難訴衷腸,嘆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夜幕降臨,操場上的人越來越少,偶爾有幾只鳥兒從頭頂飛過,發出咕咕的叫聲。
她定定地望著我,半晌,笑著說:“你唱出來的感覺和許嵩還有幾分相似呢,以后天天唱給我聽好不好?”
她抬頭看向我,又慌忙低下頭去:“我的意思是,我喜歡許嵩,喜歡他的歌。”
“我喜歡他的歌,我也喜歡你。”
“我,我也是。”她抿嘴笑著,不肯抬起頭來。
月亮是什么時候出現在天際的,我不知道。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圓,月光灑在她的身上,也灑在我的心里。
那時的愛情很簡單,只是一起聽聽歌,一起寫寫作業,在我們心里,這些單純的小美好,就是一輩子。
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我們平時總是刻意保持距離,只有在放學無人的那會兒時間里,才會坐在一起,享受這難得的短暫的靜謐時光。
03
“我爸說,他已經為我安排好了省城的高中,我們……”中考完的那個晚上,林珊給我發了QQ消息,我匆匆忙忙地趕到學校,看到她一個人坐在操場的長椅上。
“我們,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去縣一中的嗎?”我慌亂地搖著頭,夏日的蟬鳴是那樣的聒噪。
“我和我爸吵過了,我媽說,她也會和我們一起過去,到時候全家都去,我……”她說著,淚水又流了下來。
看著她紅紅的眼圈,我鼻子一酸,趕緊轉過頭去。
他的父親自然是為了她的前途著想,能有這么好的條件,我該為她高興才是啊。
我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笑著對她說:“以后還可以在QQ上聯系嘛,如果哪天許嵩到西安開演唱會了,你就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慕宸,你能再為我唱首歌嗎?就唱《斷橋殘雪》好嗎?”
看到她微微紅腫的眼睛,我忽然有點哽咽:“好,好,你想聽的,我都唱給你。”
她笑著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抬頭凝望著我。
那是我最后一次給她唱歌,也許是情緒太過激動,居然唱跑調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沒想到離別前,竟唱毀了他的歌。”
“怎么會?真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江南夜色下的小橋屋檐,斷橋的殘雪一定很美。”她勉強地笑了笑。
我們又走到了那晚為她唱歌的地方,盛夏的烈日照得人睜不開眼,今晚的月色應該會很美,只可惜月下的你將不在身旁。
那時正當年少,也許我們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愛情。我只知道,遇見她,就像遇見許嵩的歌一樣,一次就會上癮,一生終將難忘。
那時,一個月僅有的一點流量都用來QQ聊天了,從她發來的照片中,我知道,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如今一個人聽歌總是會覺得失落,幻聽你在我的耳邊輕輕訴說,夜色多溫柔,你有多愛我。如今一個人聽歌總是會覺得難過,愛已不在這里我卻還沒走脫,列表里的歌,隨過往流動……
她走后不久,許嵩又發了新歌。我一個人戴著耳機,坐在我們曾一起坐過的地方。一個人聽歌的時候,總覺得失落。也許,遠方的她此時也在聽這首歌,只是已經與我無關了。
你灰色頭像不會再跳動,哪怕是一句簡單的問候。心貼心的交流一頁頁翻閱多難過,是什么墜落、升空……
我一遍遍地循環著許嵩的歌,為什么他的每一首歌、每一句詞,都能觸動我的心?
曾經,我是因為你才喜歡上許嵩,如今你早已不在,還好有他的歌陪我度過每一個沒有你的日子,我不知道,每當你聽到他的歌聲時,會不會想起我?
今年夏天,許嵩在北京開了演唱會。我擠了兩個小時的地鐵趕到現場,看到一對對情侶擁抱著揮舞熒光棒,我忽然想起六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又好像猶在昨天。
不久前,許嵩又發了新歌《蝴蝶的時間》,我整整循環了好幾天,恍如夢中,梁祝的美好愛情也許只存在于故事中吧。我們也曾期冀過天長地久,可最后還是天各一方。
過幾天許嵩就要在西安開演唱會了,我知道你一定很開心,只可惜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不是我。
04
我終于來到了斷橋,沒有雪,也沒有你。生在塞北的我,讀不懂江南水鄉,卻聽懂了許嵩的歌,讀懂了那已經逝去的青春。
我用這最后一分鐘懷念你,總是回想過去,埋怨我自己,總是不經意間想起了你。現在的你已經太遙不可及,只能留在我記憶,玫瑰花的葬禮,埋葬關于你的回憶……
還好,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里,還有許嵩的歌聲陪著我,也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