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50平米左右的一房一廳,我住了剛好一年。
因為專業的原因,呆在家的時間很長,我和這個小房子獨處的時間濃度很高。如果墻會說話,的確可以娓娓道來許多故事。
快要搬家前,房子也有所感應。廚房的燈因為接觸不良開始變得不靈光、熱水袋莫名其妙冒煙壞掉、廚房的醬油陳醋都正好用完、家樓下便利店關門大吉、就連一次性充了十幾個月費用的寬帶網絡費,也是這個月底剛好到期……是集體在向我告別。
這幾天開始打包,把家里的雜物一樣一樣放進紙箱里封起來,清出了好多垃圾要扔掉,有些即使沒用,想一想還是擦干凈灰塵收好。把貼在墻上的大眾復古面包車海報揭下來時,彈起來一陣細密的灰塵,光照已經在墻上留下了淡淡的印子。整理箱“卡拉”一聲,一年的時間方方正正。
如果說原本對空間的記憶只是一種虛無的情緒,打包的過程像是把回憶折疊成一份份清晰的檔案。收拾一會就要長噓一聲,免得不舍變得黏滯,粘住衣角。但無論如何,對這個小房子的感情,也像是一枚曬斑,長久地留在了皮膚上。
當初租這個房子,幾乎沒有猶豫一看就定了下來,干凈明亮的第一印象太重要了。雖然沒有陽臺,客廳其中一面墻都是窗戶,還有個一米寬的窗臺,夏天傍晚我喜歡躺在窗臺上發呆看云。東京夏季的天空是很美的。睡覺的房間很小,但也有一面弧形的窗戶墻,晚上躺在床上不拉窗簾,可以看到萬家燈火就在你腳下閃閃發光。
房子是像螞蟻搬家一樣慢慢布置起來的。房間里掛了綠色的絨布窗簾,去muji買了白色花架放書和鞋盒,網購了抽屜柜,雜志附贈的海報被貼在墻上,沙發上鋪著從家里帶來的印花布,客廳地上鋪了地毯,電視柜上有蠟燭干花和相架……現在也是分好幾次地把它們都收拾起來搬走,就像用只年的時間慢慢畫好一幅畫,讓房子充滿你的氣息后,再一點點用橡皮擦擦干凈。
廚房只有五六平米,剛來日本的時候為了省錢學著自己做飯,慢慢成了習慣,作息飲食規律了很多,變得愛做飯。生日的時候小田桑給我買了榨汁機,陽子送了我一臺咖啡機,廚房使用頻率更是高了很多。
有天突然發現亞馬遜有賣可以連接iPhone的音箱,之后房子就有了背景音樂。我買了那種用來裝飾圣誕樹的會閃小小led燈掛在窗簾上,在家就有舞會的感覺。
我是個非常能夠適應獨居的人。本科時同宿舍的舍友都是江蘇本地人,她們回家過周末時我很喜歡一個人獨享宿舍。于是在這里的獨居生活過渡得很自然。雖然曾經感嘆過一年下來房租好貴,但是還很珍惜自己住的這段時間。倒不是說自己住有多獨立,而是真正有完全屬于自己、需要自己去打理的空間,人會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看高木直子的《一個人住第五年》,有些細節很有同感。想把家布置得整潔優雅,但總會有沙發和椅背上堆滿衣服、只能挪出一個屁股的位置坐著的時候。買了一些可愛的家居服,但其實在家總是胡亂套衣服,在家附近出沒也是各種蓬頭垢面。有一回同一天去了樓下便利店兩次,一次是穿著大睡褲和洗得沒型的T,一次是全套打扮好,便利店小哥在買單時忍不住說了一句:“你換了套衣服看起來……很不同。”
當然也有特別不舍得虧待自己的時候,熬夜寫paper一定要沐浴焚香煮茶,點個蠟燭再敷好面膜之后才開始,拖延歸拖延,氣氛還是要搞足。我是個對吃什么比較無所謂的人,但是夏天會特意買薄荷葉和青檸檬泡水,也會自己做檸蜜,去超市的時候時不時帶把花回來。一個人住容易變得隨便,所以需要一些幫助自己熱愛生活的小小儀式感。
一個人住自由暢快之處在于,可以洗完澡不穿衣服走來走去,還可以關起門來肆無忌憚地表達情緒。癡癡傻傻的開心喜樂有時,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痛哭有時,默默失眠看天空一點點亮起來有時,昏睡一整天有時。短短的一年,好像沒經歷什么事,回想起來也會像電影快進,一幕幕閃回。
真正搬家倒計時開始,明白在這里住的日子沒幾天了,要跟回家時窩在沙發里給手機充上電然后開始玩手機這個熟悉無比的動作告別了,還是有點唏噓感懷。
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在家一遍遍重看《老友記》,而那些像《老友記》里的情節也時時在這里發生。朋友吵架了半夜跑來我家,對著鏡子卸她已經哭花了的妝;姐妹們在我的小客廳里邊涂指甲油邊吐槽討厭的女生;我在家接到第一個好友要結婚的消息時,發了好一陣呆;為了和好友們同步看馬刺對熱火的總決賽硬是付費重新開通停了很久的有線電視;也是在這個房間,開始關注V,有了一段奇妙的網絡跨國友誼;還有,最多的時候家里住了六個人,沙發、地毯、床上都睡了朋友。
接下來這一年,要搬去學校附近住了,開始為完成下一個人生清單上的tip做準備,心照不宣結束一個時代,像是一起把莫妮卡公寓的鑰匙放在廚房的桌面上,默契地邁進下一個紀元。
偶爾回頭,才看到也曾荒唐胡鬧過,像是所有必須放肆的青春。
如果墻會說話,我還是愿意再聽聽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