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人在收納整理房間中的「丟棄」一步,可謂是一場最慘烈的心靈之戰(zhàn)。丟棄房間中早就應該被丟棄(而它們依然盤踞在你房間中的每一個角落)的東西,是蕓蕓大眾們的人生搏擊。
因為「丟棄」很難。
首先,要丟棄舊物,你要克服現(xiàn)代人對物質(zhì)世界的依賴。這里更多的說的是那些「我們以為它有用但是買回來之后發(fā)現(xiàn)其實沒用將來也不會有用」的東西。戒掉「戀物癖」。
與其說是對物質(zhì)的依賴,其實更多的是對沒有物質(zhì)的恐懼。在廣告,電商節(jié)日,商場折扣的買買買狂歡中,我們拼命工作,買了一堆不需要的東西。這些東西在讓我們達到了購物時的「即時高潮」,填充了我們迷幻無主的虛榮心之后,開始占據(jù)我們房間的每一寸空間,消耗我們的生命與心情 ——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這是「戀物癖后遺癥」最顯著的臨床反應。
然后,丟棄那些「買回來之時有用但是它已物盡所能」的舊物,要經(jīng)受物質(zhì)上的小農(nóng)意識和精神上的「拋棄愧疚」雙重考驗。關(guān)于「拋棄愧疚」,尾田老師的《海賊王》中有這么一段:陪伴草帽海賊團從起點,到偉大航路一路冒險的前進梅里號(Going Merry),駛到司法島(Enies Lobby)時大限已至,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在同伴們的眼淚與感謝中告別冒險。這也應該是我們對自己房間里舊物的態(tài)度:對完成使命的舊物表示感謝然后丟棄——這非但不是拋棄,反而是對物質(zhì)最大的尊重,也是繼續(xù)前進的前提。
最后,丟棄舊物意味著斬斷一個你為自己編織的時空。毀掉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你強行賦予了每一件東西以生命。
這個生命由兩部分構(gòu)成:過去(memory)與未來(future),唯獨缺少現(xiàn)在。這件舊物是由某位故人贈予的,你珍惜與這個故人的回憶,抑或除了回憶,你還對這件舊物寄托了這樣一種奢望:年少時的愛人,在離開了你,留下這些舊物之后,終有一天回到你身邊。你不自覺或假裝不自覺地在這些舊物上看到了不存在的期待。于是,當故人們都已經(jīng)輕裝簡行,走向下一個時空的時候,你還被埋藏在這個自己編織的時空中無法脫身。
在這個城市你看不見的洶涌人潮中,這些被回憶的余燼和假想的未來之光所埋葬的靈魂,與城市的其他靈魂相遇,命運彼此交叉,卻始終無法彼此組成一個完整的故事。因為在無法舍棄過去與未來的人們中間,每一個人都只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時空。
或許,在這些孤寂的靈魂們看來,「此時此刻」與「此生此世」只是那么一個點:它把線狀的過去與線狀的未來連接起來,不致使過去和未來丟失、失控。又或者,「此時此刻」是一根線,一根連接著放風箏的孩子和風箏的看不見的線。這就是說,丟棄舊物就成了一件切斷風箏線,任憑風箏或隨風飄蕩,或流放荒野,或葬身河底的不負責任的事了。
至此,你知道了,在丟棄舊物這場心靈大戰(zhàn)中,需要斷舍離,需要殺死三個人:殺死心中「嘰嘰喳喳物欲膨脹的消費狂」,殺死心中「唯唯諾諾情感豐富的小男孩」,殺死心中「朝朝暮暮生無可戀的傻文青」。
丟棄一件舊物,停止流連忘返,去見一個異性。開始你自己的搏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