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二)

聽雨(二)

我喜歡聽雨,因為聽雨總是有一種別致的韻味。我喜歡聽夏秋時節的雨,春天的雨太過柔和,冬天的雨太過寒冷,夏秋剛好,豪氣而不至冰冷,動情而不失剛毅。

其實雖說夏天的雨很快,但夏初的時候不是這樣的。當故鄉的雨季到來時,陰雨連綿,連月不開,這個場景基本是每年的必備,這一般是在春末夏初的時候,或者說是在梅雨時節。

梅雨時節,煙雨蒙蒙,霪雨霏霏,連月不開。經常下雨,而且是大雨,即使不下雨,天不會放晴,一直陰云密布,準備著下雨,這種天氣往往持續一個月左右。這個季節剛好是梅子變黃成熟的季節,因此稱其為“梅雨”時節,而此時天氣開始變得熱了,長時間的陰雨天氣使得家里的東西容易發霉,所以又俗稱“霉雨”。

這種長時間的陰雨本就不免讓人產生一種壓抑,如果再碰上點什么失意之事,就更會產生抑郁不得志的愁緒。古詩中描寫愁緒的詩詞,不乏有大量的名句,如李白的“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李煜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李清照的“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等等,相比于這些,賀鑄的“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這句詞相比之下可能不夠奔放,不夠直接,也可能愁緒不夠濃厚,但我一直覺得這是意境描寫最為生動,刻畫最為形象的,相比之下更具韻味的一句詞。

夏初的連綿陰雨或許會讓人壓抑,但卻能讓人靜靜的聽雨。

早上起床,霧氣朦朧,縹緲的意境,恍若仙境。美人從門前的小路經過像是下凡的仙女,莞爾一笑更是不可多得的回眸,吸收了足夠水分的樹和草挺拔了身姿,翠色欲滴,鳥兒從掠過樹葉,驚起的水滴落入樹下的水潭,泛起小小的漣漪,仔細聽,都仿佛能聽到慢慢蕩漾的回聲,屋前小溪的潺潺流水因吸納了雨水而加快的腳步,遠處的山巒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如同山水畫一般靜美。濕潤的空氣讓人盡享水的浸潤,炊煙裊裊,開啟新一天的生活。

雨往往下的很大,落在地上還往上濺起水花,有時還夾雜著泥土。下的急的時候,就像是將大量豆子齊刷刷倒向鼓面發出的撞擊聲,持續不斷,如果有大風,那聲音就是一陣一陣的;像是一場勇士之間的激烈的角逐,底下觀眾歇斯底里的吶喊,又像是演奏一場激昂的進行曲,氣勢磅礴,酣暢淋漓;如果是下的緩的時候,就柔和了許多,像是少女閑暇時的漫步,像是少女在耳邊的輕聲喃呢。白居易描寫琵琶演奏時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倒是挺逼真的。

坐在臺階上,看雨從屋檐落下。雨水順著屋頂的瓦上的槽縫不斷地流下,屋檐下的大地因被雨水侵蝕,日積月累形成一個個不規則的小水坑,旁邊的石塊也因日曬雨淋變得粗糙,刻上時間的斑駁痕跡,被水滴的那一處有淺淺的小坑,這正是滴水穿石的力量。雨大的時候,雨水嘩嘩的往下流,或者是往下倒,用傾盆大雨來形容絕不過分,雨從幾米高的屋檐流下,竟形成一串串透明的珠子,真個臺階外面像是一個玉珠門簾,有時雨更大的話,水珠連在一起,那就是一個小瀑布了。雨小的時候,雨水緩緩流下,的確像是斷線的珠子落下,而且是一直不停的,落入下面的小水坑,像是一個計時器,滴答滴答的響著,打發這寂寞時的無聊,濺起的水花在小水坑激起小小的漣漪,像是一個跳動的音符,向四周蕩漾開去。旁邊的草地可能也藏著不知名的小蟲,或許也在聽雨,而水滴的清脆正是舒緩的音樂,消解著夏日的無聊,或許它還能在水坑里看見自己的倒影,那是屬于它們的整個世界。

南方的古典建筑很是細膩文雅,亭臺樓閣,池館水榭,其中一步一景,移步換景是最為動人之處,這當屬蘇州園林最為典型,也最為出有名了。即便不是這些出名的建筑,就是以前平常百姓的青磚瓦式的建筑構造,刻畫,布局也是十分講究的,這種環境聽雨是最有意境的,詩情畫意,美到極致。

上次在成都的武侯祠游覽的時候,有個歇息的走廊在一個小院的角落,由于偏僻一點,又是下著雨,人很少,偶爾才有幾個人路過,也是匆匆閃過,雖然是仿古的建筑倒也是十分用心,院中有一棵大樹,旁邊是小石塊砌成長滿青苔的仿古的小水池和假山,還有些精致的盆栽在旁邊點綴著,雨水從高高的屋檐滴落,想一串斷線的珠子,樹上的水滴落在水池中泛起水花,或者滴入盆栽葉上,浸潤著那一塊天地,或者順著假山流下,最后匯成一股清流,流入小水池。本來這個時候坐在走廊的藤蔓織的椅子上聽雨是極為美妙的享受,但隨行的室友并不懂聽雨的美妙,只能駐足一小會就和他們離開了,想起來實在是遺憾,是我的遺憾,也是他們的遺憾,是我們共同的遺憾。

白天聽雨,不僅能夠聽,而且還能夠看,而晚上的時候,真的只能聽雨了。但是晚上聽雨卻是更有感覺的,這可能是嘈雜的聲音比白天少了太多,晚上環境靜謐許多,雨的聲音更加清澈透亮,更安靜的環境更透亮的聲音更能引起心中的思緒;再者,白天下雨的時候,基本上以看為主,聽雨的同時早已見證了其原貌,自然不覺得有什么稀奇,而晚上只能聽,卻不能看見它到底是什么樣的,這種“不見其人,只聞其聲”的神秘感難免讓人有一種蠢蠢的跳動,更想去聽了;另外,白天可能有事要忙,但晚上真的是沒有什么事可做了,無聊的時候總要做件什么事來消遣,此時,聽雨變成了一個不錯的選擇。

晚上的雨更加清澈明凈,聲音更大,更能直擊人們的心靈。其實雨都是一樣了,但聽起來卻不一樣,白天好像是有一層紗當在了你面前,晚上突然把這層紗拿掉了,雨滴的聲音瞬間變得清澈透亮了,像是拿掉了燭光上的燈罩,屋子里瞬間變得亮堂了許多,你甚至仿佛能聽見雨打在地上樹葉上的聲音,外面滴答的聲音像是小蟲子的窸窣被放大,此起彼伏。當雨下得大時,四面八方都是滂沱的雨聲,將你緊緊包圍,像是在這外面雨夜的廣袤無垠的黑夜中,只剩下屋內的點點微弱燈火被大雨包圍,從遙遠的地方看去,這點點燈火又像是偌大宇宙中的一點星光,被眾星包裹,像是處于宇宙的中心,靜靜的享受著最美妙的靜謐;大雨滂沱,又猶如巨獸般的咆哮狂吼,屋內巍然不動,像是萬千兵馬擊鼓作戰,戰馬嘶鳴,等待著攻陷這最后的堡壘,像是邪惡的黑暗等待著吞噬這最后的光點,屋內的人安然不動,一如平常,最終黑暗的大軍偃旗息鼓,屋內的燈火照亮整個世界。

這是一種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沉穩。這種雨夜的感覺是非常棒的,并且雨往往會帶有一絲涼意,晚上聽雨是更有感覺的,微涼的時候會有更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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