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入秋,我的鼻子就不停地打噴嚏。對于季節性鼻炎患者來說,每次換季,都是對鼻子有兩個孔卻沒辦法好好透氣的預告。
只是打噴嚏還好些,因為只是睡不好加鼻子反復的蹂躪,但就怕自己累到,再來個感冒發燒什么的,那種痛苦簡直是欲哭無淚。
好比這會,在涼爽的秋夜,喝著若言泡的小柴胡,還被這丫頭蓋了三重毛毯。我感覺我要被壓死了,可是若言這家伙就是以“你還想要發燒嗎”的諸多言語,要求我必須按照這樣執行。
若言說,小瓦姐,要我說啊,你其實可以不等那客戶的。這么過分的要求你也干,真的是。
對呀,小瓦,理那玩意兒做啥,這天底下還沒有他不成啦!
接若言話的,是我的青梅竹馬阿唔,別瞎猜,我們確實這么多年兩小無猜,不過,他是gay,我是直到不能再直的少女。往后有機會可以說說他兩的故事,簡直倍兒棒咳咳咳。。
退回他們說的點上,其實說我等客戶是個烏龍。事實就是我把日子記錯了,以至于自己在外頭瞎折騰,加上是第一要談合作的客戶,高度緊張然后被自己“哐當”腦子一清醒——蒼天呀,原來人真的有被蠢死的~
于是,備受打擊的我,操勞過度的我,第一次病了,第一次讓若言和阿唔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家伙宰割。雖然他們只以為是我太過辛苦才會病倒的,但是,有誰見過這么厚顏無恥的兩個以照顧你為由,戴在你家騙吃騙喝嗎!
這兩家伙每次來我家從不帶禮拜見,兩手空空,雙雙伸向我那瘦小的錢包,雖然每次我都發脾氣破口大罵,但是做點好吃的分你一羹,你又會覺得他們對你還是挺好的,久而久之就只是碎碎念而已。
畢竟,在外打拼,長期能給你一個電話,能來看你的人,真的不會有多少。
所以這么多年我挺感激的。
我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腦袋,越發覺得不對勁,瞥了一眼在吃泡面的阿唔,嗯?阿唔,是不是地震了?我怎么感覺地面搖搖晃晃的,是不是…地震了啊~
阿唔咕嚕了一口湯,翻了個白眼,地震你個頭,什么眼神,切。
埋頭準備再喝一口湯的時候頓了頓,抬頭有些擔憂地說,張小瓦,你不會發燒了吧?說著就放下泡面,走過來摸了摸我額頭,瞬間說了一句,你還真中獎了,厲害!
我剛“啊”一聲表示倒霉,阿唔就拍著若言的肩膀說,趕緊給她穿上胸罩,外頭看醫生,人多眼雜。
聽到這,我心里暗罵:張唔知,你丫不能仗著你是gay,就說的這么直白好嗎!留點面子好嗎!
我本以為若言至少會羞澀些,結果一句“奴家明白”瞬時間只想昏死過去,好假裝不知發生了什么。
阿唔開車,若言抱著我坐在后邊兒,往最近的醫院駛去。雖說最近,但也要二十公里的路程。
我覺得漫長的,讓我有點想家了。
口袋里的手機傳來公雞鳴叫的聲音,我白了一眼笑嘻嘻的若言,這丫頭又乘我不注意換了個鈴聲。
我看看手機的顯示脫口而出:張老爹。
即是我父親。
我有些疑惑父親這時候的來電。開著車的阿唔傳來一句,哦,忘了告訴你,剛下樓的時候打電話跟你爸說你生病了。哈哈哈,別謝我,我只是個活雷鋒。
我哼了一后接通了電話,喂,老爹,怎么啦?
小瓦啊,最近好嗎?聽小唔說你發燒了,不嚴重吧?電話另一端,爸爸語氣些許擔憂地說。
我擺擺手,想了想回答道,沒事兒,阿唔給我吃過藥了,就是還有點頭疼,沒事兒。
阿唔對我的回答豎了一個中指表示鄙視。我豎起右手的中指表示抗議。
父親那邊有些無奈了,真的?可是小唔說…說你都重感冒好幾天了,今天又發燒,真的沒事嗎?你可別瞞我……
我在電話這頭忽而不想說話了。父親很少會跟我噓寒問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生病了,這會兒倒真的覺著心里有些委屈。腦子涌現許多從前的事情。
因為我是長女的緣故,從小就被父親灌輸著“你是姐姐,要自立自強,更要照顧好弟弟妹妹”的思想。我從小生性倔強,每次大人們的指令,我都想做到最好。
所以,才七歲的年紀,我學會了用壓力鍋(需要上爐灶的)煲粥和煎雞蛋,并開始了既做姐又當娘的感受(當娘指的是很小就帶孩子。)開始獨享作為姐姐的待遇。
然童年回憶最美好的,不是生日的時候家人會不會給你送蛋糕,而是父親的炒田螺和辣炒肥腸。
起初我嫌棄萬分,不懂父親口中的好吃,但父親說他的父親在世的時候,家境比較現在窮苦,沒有錢,吃不起什么肉,所以村里有人殺豬的話,都會去討些來,配著路邊采摘的野生辣椒,在鍋里抹點豬油炒著吃。父親說,那時候日子窮,但是環境好,他們兄弟姐妹小時候還會去田里撈田螺,他的父親也就著炒肥腸的步驟,偶爾給他們做做炒田螺。
父親說這些的時候總是很開心。這也給這兩樣菜蒙上了一層情結。我還小,禁不住這些傳奇色彩的引誘,便也入了坑,一發不可收地繼承了這種情結。
盡管,我已經將近十年未曾嘗過了。大家都東奔西走為家里的一切努力。由于我常年只身在外讀書,以至于到了工作我也選擇在自己熟悉的城市,而非更靠近家里尋求生計。
有那么幾年,我有怨過我父親,家里幾個孩子,唯獨送我一個在外地上學,在我最想要待在家里和父母其樂融融相處的時候,我只能獨自在外受了委屈打電話回去,聽到電話那頭有說有笑時候,更委屈的心情。
父親說,我也有許多的身不由己。
一開始我覺得這只是一個借口罷了。
不過,這么些年,我倒也理解了,畢竟他上有老下有小,還有自己的事業要拼搏,沒辦法周全照顧每一個人,能一年給個三四個電話已經很不錯了。
我想,我這隱忍的性格就是這么鍛煉過來的吧。
小瓦,你有在聽嗎?父親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我輕齒開口道,有的,在聽,放心吧,我沒事兒。
沒事沒事,我聽說你為了給我供首付車款,把這兩年存的一點點錢都給我了,還不讓你媽媽讓我知道,不是嗎?!父親的聲音一下子抬高了兩個度。
我怔了怔,問到,是不是阿唔跟你說了什么。
父親那邊開始語氣有些埋怨了,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喜歡把心事憋著。我還不了解你嗎?從來不報憂,從學習到工作,什么都喜歡自己扛。這樣不好,知道嗎?傻姑娘。
我突然有點想哭了,父親到底還是了解我的,即是我們一年只見兩三次,但到底血濃于水,有些了解并不會隨著歲月被沖淡。
或許這就是一個父親原本的樣子,一個不大會表達自己的人。
我嘴角微微上揚道,是啊是啊,張老爺教育的是,知道啦,你放心吧,有阿唔在,沒事的。只是發燒,吃吃藥,多喝水,往被窩里悶出一身汗就好了,對吧,呵呵~
父親聽完語氣放緩了下來,嗯,小瓦,你媽媽說,讓你多吃點水果,多吃點飯菜,最近天氣涼了,也要注意添衣啊,還有,我們不在你身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別再生病了。
電話那頭還伴隨著微微些母親的聲音,老頭子,說是自己說的不就得了,真的是……
我笑出聲來,也捂著眼睛偷偷流眼淚。
說不感動都是騙人的。一個人在外的不容易,一個簡單的關心就已經很好很好把人堅強的內心了。
好到足以證明,就算此刻天塌下來,我也是那個被保護著的人。
抹去淚水,吸吸鼻子答道,好的,你們也要注意身體,有空我會回去看你們的。先不多說了,我有些累,等我好些,我再給你電話。
父親略欣喜說,好好好,下次回來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菜。好好和小唔去看醫生,然后早點休息。我也不多啰嗦了,就這樣。
我點點頭,嗯,好的,爸爸晚安。
父親輕笑,掛了電話。
把手機放回口袋,我靠在若言的右肩。突然有點想念父親很久沒做的辣炒肥腸和田螺了。
阿唔說,看吧,我對你多好,記得等會到了醫院,給我的服務五星好評哦。
我和若言都被逗樂了,笑言,必須的,張師傅……
其實對于女孩子來說,父親表達愛意更多是靠行動,他們不會像母親那邊親昵,更多是像一個朋友般告訴你人生冷暖需自知的道理。
畢竟,我們不是需要侍奉的公主,你的父親,也不是時時刻刻保護你的騎士。
希望你也理解著,這笨拙了點的表達。
我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不大會表達的人。
《人間三兩語》——父親的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