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很小的城市,小到整座城市的構成只有兩條并行的馬路,馬路很長,穿過了整座城市。這也是一個很有特點的城市,如果說植被覆蓋面積是一個城市排名的標準的話,估計這座城市應該是當之無愧的第一。那兩條兩條馬路的中間夾著一棟棟居民樓,基本所有的城市居民都住在這里,當然也就是說有例外,比如說流浪漢,又比如說我。
這座城市在上個世紀的時候被搬遷,現(xiàn)在的東西都是留下來的一部分,人也是,不過據(jù)說留下來的人都是對這里太有感情了,尤其是每年入秋的時候,這座城市會有滿地的樹葉,裝點著這個世界,可惜現(xiàn)在這個卻成了某種麻煩。我來這的目的,就是處理這個麻煩。
我不是這座城市的人,所以我是一個外來者,所有知道的東西都是平時閑逛從居民們那里聽來的,我被公司派到這里,或者說是扔到這里,因為我得罪了某個大公司老板的千金,就因為她的男朋友送的玫瑰沒有我給某個女同事的多,很不湊巧的時間正好撞上。小肚雞腸的,我就倒霉的放到這里,不過反過來說,這里其實一點也不差,更何況就職務而言我是升職。我不用干很多的活,但能拿到和以往差不多的工資,性價比很高,雖然,最起碼現(xiàn)在是。
我來這里的主要任務是負責這里的環(huán)境以及應對某些突發(fā)狀況,像鋪滿馬路的樹葉,在馬上就要進入秋天里。我知道忙碌的時候就要到了,雖然很不情愿,不過聽公司里傳出那位和我有“沖突”的千金因為任性攪黃了這一次的合作,可能年后我會被召回去,甚至能得到一定的補償,倒是一件好事。秋天會是一個忙活的季節(jié),用以前負責這件事的人的話來說,“你馬上就要累的和死狗一樣了”。
我的業(yè)余活動很少,但節(jié)奏很快,可這座城市的居民們卻不同,他們的業(yè)余活動很多,尤其是收集葉子這件事,家家戶戶的房子里都有葉子的裝飾物,場景各不相同。他們可以很慢的去做一件事,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當然如果單指社會貢獻的話,這些行為可以說是一種浪費,用同樣的意思,他們即便是做不完也沒什么關系。可惜我不一樣,如果我沒有把今天要交給公司的環(huán)境工程預估完成,那么也許今年的分派來的勞動力和經(jīng)濟支出就會被砍掉一部分,也意味著在某些時候我可能得自掏腰包,我可不希望把這個月的工資全給上交了。可是有些地方還是有點模糊,我只好再去找一下這座城市里的“老干部”——幾乎在這里呆完一生的老爺子,他叫耶文。
耶文今年89了,當然他不會是最老的,可是這座城市里身體硬朗并且保持著健康生活模式的人也許就剩下他了,我找他的時候一向來都是長話短說,
“西邊H區(qū)那塊地方的樹落葉會有幾次?大概間隔多久?”
“就一次,我記得我以前經(jīng)常去看那邊有些葉子是......”
“就一次?”
“對,那些葉子長得很不一樣,有些是......”
“那會全部掉光嗎?”
“有些是,但有兩棵很不一樣的,對,就是那些葉子......”
我很怕他滔滔不絕,
“可以了,我知道了,先走了”,
一串結束語送給了他,順帶著拿走了他剛泡的茶,我便向他告辭。
其實我蠻想和他聊一會兒的,他一直都能從早晨聊到傍晚,只要有人愿意接話的話,他不會重復的講以往的事,或許他的過往真的講不完,把一天當做兩天來說,回憶似乎就會變得很長。不過今天,我還是把文件發(fā)給一直在催促的公司總部吧。忙到深夜,完成了手頭上的工作,我抗不住困意,便在辦公的地方睡著了。
第二天我會自然的感冒了,一晚上的寒意讓我想找一個地方好好休息,自然回家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才拿起手提包沒多久,就有人跑來找我。來的人是韓莫,也就是在我之前的這個地區(qū)的負責人,說實話我很驚訝他出現(xiàn)在這里,畢竟聽說他被分配到了最令人羨慕的東八區(qū)(在各個區(qū)域內(nèi)負責人都有豐厚的福利,東八區(qū)更是如此,但我這里除外,理由是這個地方是真的小),所以他不去享福來這里的理由是什么,我很好奇。
“我知道你是今年分配過來的倒霉蛋,這個地方一般不是作為提拔人的地方。”
“呃......這個我們都清楚,就不用強調了,你這次來是?”
“怕你第一次沒什么經(jīng)驗,來提點一下你。”
“那你可以直接來個電話不是,何須您親自來一趟。”
“有些東西當面講的好。”說的是義正言辭。
“那我就謝謝了。”韓莫還是說不清來意,但了解到他是留在這個區(qū)域最久的一任,我也不想深究原由。
“你今年的定下的工程隊是什么時候到。”
“和往常一樣,第一場雨過后就把他們叫來。”
“今年可以晚一點。”
“為什么?”
“省會那有一個國際會議,避免意外,城市道路都會戒嚴,人員問題,加上這兩條路通行本來就少,所以選擇將這段路封停一段時間,居民那里已經(jīng)通知了。”
“可是無論通不通行都和我們無關,我們完全可以按照原定計劃來。”
韓莫突然沉默,接著說。“這只是個提議,晚一點的話預算也可以省下一些。”
我的回應是沒這個必要。
韓莫說工程開始的時候他會過來幫我,可我總感覺他想要阻止些什么,但我只想好好完成本職工作,爭取早日回到總公司,畢竟老地方什么都有,尤其是收下我花的同事已經(jīng)接受了我的約會,只可惜我被派到了這里,想來有些期待。
可是傍晚的時候耶文來了,他來的第一句便是問我能否不要急于開始我的砍伐工程。我糾正他的說法,這是環(huán)境工程,而且只是對部分樹木的,為了讓今后的落葉影響可控,每年定期針對進行修整。耶文不說別的,他只讓我推遲一天,雖然這其實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只是我不太愿意自己支付工程隊的額外住宿費用,畢竟這部分不能報銷。
耶文這次看我很是油鹽不進,就沒再繼續(xù),他要了杯咖啡,在我的辦公室慢慢的平常,一如平常生活的節(jié)拍,我與他閑聊了一番家常。咖啡喝完了,他便起身,慢悠悠的出了我的辦公室,那步伐讓我瞬間懷疑他是不是突然老了,哪怕平時他的一頭白發(fā)都不曾讓我有這樣的感覺。
工程隊來的那一天,韓莫來了,我以為他當初來只是關心一下,沒想到他那時候問過日期,會再一次的如約而至。他走到我身邊,
“能不能遲一天。”
“可是這沒必要呀。”
“這是有必要的,相信我。”
“為什么?”
“明天你會知道的。”
“可是這么多人怎么辦,他們要今天開工的。”我明顯的很不情愿。
他笑了笑,似乎明白了癥結,
“他們今天的消費都由我報銷。”
自然我也沒了意見,但我不明白的是,為什么耶文和韓莫都會想要這一天。我知道明天的道路會鋪滿樹葉,堆積著會容易出問題,當然現(xiàn)在封道了我也就不怎么在乎,放一天也沒事,反正我沒問題。
新一天的早晨給了我一個很不好的感覺,因為我是被吵醒的。耶文來到了我這,我看到了已經(jīng)穿戴好了的韓莫,兩個人都是特別的隆重,我請求稍等,整理好之后便于他們一起出了門。耶文邀請我們到了他的家,去頂樓,這時候尚是黃昏,上樓的樓道沒有燈光,走的我踉踉蹌蹌。
我們到了頂樓,那里早已擺好了桌椅,一套茶具,還有邊上準備好的山泉水。我望向邊上羅什太太的樓頂,也是一樣的場景,只是羅什太太早已就位,看到我的目光,向我揮了揮手。
我伸手回應。耶文邀請我們?nèi)胱覇査@是一個什么情況,他替我泡了一壺茶,之后才給我指了一個方向。
那里是一副橫掛下來的圖,筆墨是樹干和葉子,嫩葉枯葉則是色彩,霜葉楓葉則是色調,清晨的陽光便是那點晴之筆,我忽然感覺到了一份安靜,不同于我以往的一種心境,模糊不清,但卻感覺到,我不禁明白了小城里的人們?yōu)楹渭娂娪腥绱说纳顟B(tài)度,這是一份安寧,是小城帶來的安寧,可惜我是來破壞這一份安寧的人,只是卻不曾發(fā)現(xiàn)城市里人們對我的不喜。
第二天如期的開工了,我抽了個空送韓莫離開,韓莫在離開的時候問我一個問題,
“來了這么長時間,你還記得這座城市的名字嗎?”
“記不太清了,文件上貌似是什么蘇什么市。”
“以后叫它葉城吧,這樣估計你也不會忘了。”
是啊,這座城很小,小到從不受人關注,連它的名字都記不住,但是來過這里的人都會記住的,這里有座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