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秋天,二十度上下的氣溫,有點微風。街道掃得很干凈,路兩邊的柳樹光禿禿的,視線可以無遮無擋直達通透的天空。太陽黃黃的,涂了一九九九年的北京朝陽一層金色。
努爾娜古麗和我一前一后走在北土城河邊。她比我稍微走快一步,我落在她后方一點。她用橡皮筋把垂下來的頭發扎起成馬尾狀。我正好可以在后面看見她雪白的頸脖子。不可否認,和美女走在一起很愉悅。我的思維因此活躍了起來,找話題和努爾娜古麗聊。當然,我有意避開了約會的話題。
“人生真奇妙。兩個月前,我在我家樓下小店吃客家腌面。今天,我就在離家幾千公里的地方和你吃手抓飯?!蔽艺f。
“不可思議。客家腌面是什么?”努爾娜古麗說,“我也差不多。不過,我從小向往外面的世界,經常想象在北京生活。來到這,如夢想達成了?!?/p>
“有機會請你吃腌面?!蔽艺f,“我理解,同時也明白你的意思。你對未來有規劃,心理有預期,所以新的生活對你的震撼沒那么大。我呢,眼光盯著當下,走一步是一步,突然一步跨越得特別大,所以反應也比較大。”
努爾娜古麗轉過身倒著走,眉歡眼笑,“駱頁同學,你腦瓜子想東西真深入,難怪梁夏在我面前夸你有想法?!?/p>
“不好意思。我說話經常破壞氣氛,以前有人就常提醒我?!?/p>
“誰?。俊?/p>
“朋友?!?/p>
“女性朋友?”
“是的?!?/p>
“以前的女朋友?”說話間,努爾娜古麗改變倒走姿勢,轉身回正,馬尾辮一甩一甩。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喂,有沒有人和你說,你很會吊人胃口?”
“不是啊。事情比較復雜,哪天我一定和你說。我也很想找一個人說一下。”
“哎呀。你這不是吊人胃口是什么?”
“真不是。好吧,我說?!蔽彝O履_步,這時候我們已來到中日友好醫院,剛拐進醫院旁邊的街道,“和兩個女孩從初中開始就很要好,三個人的好朋友關系一直維系到高二暑假。不知為什么,到了高三,兩個女孩同時不理我了?!?/p>
“為什么?”努爾娜古麗瞪大了眼睛。
我沉默半晌,“我至今不清楚。”
“不是吧。那之前有什么蛛絲馬跡嗎?”努爾娜古麗轉過身對著我。
“邊走邊說?!蔽疫~開步子,“沒有。是很突然的發生。兩個女孩突然對我很冷淡,像不認識我。我打電話到她們家,她們的家長每次都說不在。”
“突然間她們就不理你了嗎?”
“是的。說起來很搞笑,造成她們不理我的原因是什么我至今不知道。我知道她們在家,我就請求她們家長讓她們接電話?!?/p>
“然后呢?”
“家長猶豫了一下,放下電話,應該是去問女兒意見。過了一會,家長重新拿起電話對我說,秋或冬不想接電話。隨后又安慰我,小朋友吵架過幾天就沒事了,讓我別放在心上。可是,我們沒有吵架。我不知怎么說。后來,我沒再好意思再給她們打電話?!?/p>
“女孩子的心,就如海底的針、天上的星星。”努爾娜古麗邊說邊停下腳步,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你接著說?!?/p>
我無奈一笑,面對著她站著。
“駱頁同學,你坐下?!迸瑺柲裙披悰_我往下招手。
我挨著她坐下,眼望前方。我怎么會和她說這么多?人一般不會向身邊的人傾訴隱私,反倒有更大的幾率在陌生人面前吐露真言。我想可能是因為此。
“誒,繼續說。你和另外兩個女孩到底是什么關系?我不信是普通朋友?!迸瑺柲裙披愑酶觳仓庾油绷送蔽已?。
我陷入了深思,踏上了回憶之路。
路一直通向六年前,那時我讀初中一年級,剛從廣東平遠縣來到梅州市。在一次春游活動中,我意外發現班上兩個女孩同樣來自平遠縣,會說軟軟的平遠客家話。一個叫秋,一個叫冬。因為來自同一個小地方,我們三個很快熟絡了。一起上課就不用說了,下課了一起寫作業。我數學比較好,秋語文比較好,冬英文比較好,我們相互輔導,相互鼓勵,三人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普通假日以及寒暑假,我們一起晨跑,一起騎自行車,一起放風箏,還一起參加社會實踐活動,比如到福利院掃地、到白酒廠參觀。我還記得那個白酒廠的名字,叫南臺山酒廠。
“有共同點,相互幫助、促進、陪伴的朋友,我和她們倆的關系是?!蔽艺f。
“后來你就莫名其妙被她們甩了?”努爾娜古麗說。她把脖子扭向我一邊,用手撐住腮幫子。
“是的。”我的眉頭擠出幾個褶子。即使已過去一年,我依然很受傷。
“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挺莫名其妙?!蔽已a充道,“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前,高二暑假最后一天,冬來過我家。”
“她一個人嗎?”
“是的,一個人。我們三個人,很少兩個人在一起而把第三個人冷落下。冬一個人來找我雖然有點奇怪,但我也不能拒她門外。她進了我的房間里,翻了翻書桌上的書,又看了看我小時候的照片,隨口和我閑聊了幾句,然后便走了。”
“聊什么了?”?努爾娜古麗微微一笑。
“我想想,我想想。哦,也沒什么,東扯一句,西扯一句。稍微有點意義的對話應該是努力考上大學之類的?!?/p>
“要上高三了,說大學的事挺正常。你們有沒有吵架?”
“沒有。我送她出門,她還笑笑和我說再見。第二天還是第三天,反正是之后不久,高三剛開學就發生了那件事情——我被她倆甩了?!蔽议L長吐了口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