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一個剛下工地的農民工,一個寫字樓里的小姐姐。
我坐在他們中間。
小姐姐應該是一位HR,我聽到她一直在打電話,勸說別人入職,說公司可以熱飯,然后是嗯嗯的傾聽和解釋。
最后好像還是沒談攏。
今年工作難找,但招聘也沒想象中容易。
對著車窗外望不到頭的紅色車尾燈發了會呆,聽到她發語音:你們先去吃,我這還得一會兒。
聽地址,那是城市對角的另一個角落。
農民工坐在我的右邊,我的余光只能看清他的左手。
那是一只什么樣的手呢?
中指和無名指的半個指頭,都裹著黃褐色的創可貼,有幾條細細的污漬,不知是血還是顏料。
食指上有一層白色,開始我以為是創可貼留下的膠,仔細觀察,是一層脫掉的皮,指肚中心是新皮,圍繞著的一圈,是沒脫干凈的老皮,新皮老皮,斑駁摻雜。
他指背上的皮,一層層隆起來,像梯田,像老樹皮,像一件不合手的手套。
他手里捏著大半瓶康師傅冰紅茶,那種實惠裝的大瓶,已經喝了少半,不知是不是路上顛簸,瓶里泛起一層白色的泡沫。
他摟著一個軍綠色的粗帆布雙肩包,很老的款式和料子,像農民工一樣粗糙、結實、耐用。
他的座位旁邊,是一捆不銹鋼顏色的廢鐵,我不認識那是什么材質,一根根捆得很整齊,他不時注視一會。
我不知道,他是擔心萬一顛簸散落影響到別人,還是在默默盤算到廢品站能賣多少錢,換幾瓶啤酒,或是多兩頓晚飯。
廣播用中英雙語報了下一站,實際上離站臺還有七八百米,他忙不迭地站起來,把那捆鐵挪到門口,左手握著扶手抓著雙肩包和冰紅茶,右手拎著那捆鐵,弓著腰,做出隨時下車的姿勢。
我想,他是打算車門一開就下去,生怕下得慢了,不好意思讓司機等,添麻煩。
車里沉默著,只有公交自顧自的冷漠報站聲,幾個面無表情地回家人,大家低著頭滑著手機。
這個平凡的一天,這個平凡的世界。
手機突然要沒電了,電池越來越不行了,像極了我被生活磨滅的熱情。
我想,這是最真實的深圳“打工人”的眾生相吧。
同是天涯淪落人,此心亂處,是異鄉。
這個冬天有27度的城市,有點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