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標題是抄襲來的,因為一見便覺得正是自己想說的。
其實關于中元節,幼時記憶是幾許恐怖的。從稱謂上便可窺其一斑,我們家鄉稱之鬼節,當其日,家里長輩會神秘而鄭重地一再告誡,今夜勿外出,因為今夜鬼門關打開,陰間鬼魂被放出,來人間四處游蕩,一旦撞上,就會被勾走魂魄。
聽聽就害怕了。
暑假回家,卻連續聽到幾個姓氏“做七月半”,是同姓的人家集資請道士做法事祭祀祖先,場面甚是宏大。其中一姓的祠堂與父親家鄰近,有幸得聞,稱其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也未為過。
父親是頑強的唯物論者,極少講故事給后輩聽的他,那天還講了個故事:
從前有一家人專門做紙,可是某次紙做壞了,太軟而不能書寫。這是養家糊口的營生啊,怎么辦?他假裝死去,躺進棺材,放一疊紙在棺材蓋與棺體之間,交代家人舉喪,燒紙,鄰居鄉親都來吊唁時,他突然緩緩自棺中坐起,稱自己去閻王殿途中,收到家人所燒紙錢,得以賄賂陰差而還陽。
他做壞的這批紙很快售磬,于是他做更多這樣的紙,再漸漸,燒紙,就成為一種祭祀祖先的必備品了。
聽者一笑,然后我一如既往,與姑姑們一起去買燒紙和鞭炮或煙花,去奶奶墳前跪拜祭奠。畢竟除此,我無以表達我的思念與愧悔。
母親在我兩歲左右開始工作,所以關于幼年,我更多的記憶反是奶奶和姑姑。我也喜歡與他們在一起,奶奶寵我如珠寶,爺爺會一邊從中山裝的口袋里掏出瓜子花生一邊講各種神仙鬼怪的故事,小叔叔和姑姑則是我童年無可選擇的忠實玩伴。
奶奶一生善良。大約是過于勞累,又太多不如意處,六十多就因病去世。椎心之痛在于,我未能及時趕回。
回到家,在那一堆新土面前長跪,卻再見不到奶奶慈愛的臉,再聽不到奶奶寵溺地喊我……
其實那不是我第一次失去至親。
已經不記得是哪年,我的大姑父逝世。他是英俊的男人,與父親也甚相得,聽姑姑們說他對奶奶也極好。只是可惜酗酒,酒醉之后便完全是另一個人,有時簡直是一個可怕的惡魔的人。所以他的逝世竟然并未引起太多悲傷。
不過幾年后夢到他,在我努力爬山的時候,遞給我一只手,沖我溫暖一笑,宛若生時。從那之后對他惡感漸消。近年大姑老去,偶爾聽姑姑們閑話,才知道他對大姑也極疼愛,未飲酒時。
讓我真正體會死別之痛的,卻是春江哥的逝去。
剛畢業那年冬,在合肥某院的重癥病房里,我眼睜睜看著春江哥停止呼吸。他是外公侄女的孩子,與我的血緣遠不及姑姑或姨母家的表姊妹。但他卻自有溫暖貼心的魅力,成為我多年來最信賴的兄長。
當醫生宣布中止救治,我毫無形象地抓住醫生的衣服,撕心裂肺。一室的哭號雜亂,唯有春江哥靜默,從此與我們陰陽兩隔。
沒有參加他的追悼會,這讓我愧疚多年,卻又讓我常?;秀币詾樗廊辉谶@世間,辛勤工作,認真生活,努力愛護幫助親人。
給奶奶燒紙錢時,也給表哥燒了一些,跟他輕聲說了幾句話。是的,奶奶與表哥去世多年,我依然當他們是親人。
中元夜,人與鬼,宜思念。
心里,更愿意相信這世間有輪回,而我善良的奶奶與表哥,都已重新入世,過著這一世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