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幸福
教堂的鐘聲在晨風中飄揚,安詳而寧靜。有鴿子撲騰著翅膀從房頂起飛,白羽在空中舞出一段優雅的旋律,潔白如同梔子花安靜的盛開。我獨自站在木棉樹下眺望,教堂傳來安寧的頌歌,歌聲緩緩但很清脆的撞進身體。我感覺到這美好的圣潔中藏有一個女孩。在歌聲響起的時候,翩躚起舞。
那在歌聲中舞動曼妙步伐的精靈,會是你嗎,夢夏?
很多年了,我總是習慣在走了很多路后回到這里,因為我在這里弄丟了太多太多的記憶——關于你們的記憶。而我要做的,就是把它們一點一滴的找回來。記憶中,有小王子清脆的笑聲,有阿一樂此不疲的笑話,有若延在畫紙上描繪下的大朵大朵的木棉花,還有你絕美的歌唱。我總是念想著。一遍遍,一遍遍,想到熱淚盈眶。想到最后累了,我會跌坐在木棉下,認真地折一只千紙鶴。然后在起風的時候,放飛。
我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停下,或許一直在路上。正如我不知道我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背著那個大大的背包輾轉在我所能抵達的城市和車站。當汽車停下的時候,我會跳上去,然后抵達另一個城市,去完成另一段全新的旅程。只是,在遇到繁茂的木棉時,我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停下來張望,然后浮想聯翩。
我在想,那些曾經如同火焰拼命燃燒的花朵,還會不會在我路過時放肆而霸道的盛開;木棉樹下,還會不會有你舞動的身影和甜美的微笑?我還記得,當初你怎樣一臉虔誠的告訴我你的夢想,感覺你像是在講述一個精致的童話。里面有你甜美的笑聲和翩翩舞動的裙褶,天使手拉手圍成一圈快樂的歌唱。而現在,你真的去追尋你的夢想了。當你拼命向我們揮動那張穿越了好幾個省區,最終落到你手中的紙張的時候,我仿佛看到記憶在遠去。
杜拉斯說,當一個人開始回憶的時候,就已經蒼老。
如若那樣,我想我已經遲暮。我總是忍不住俯下身去撿拾那些時光碎片,盡管我清楚地知道它們棱角犀利會把我赤裸的心房劃傷。但我心甘情愿。
若延說,回憶,其實是一種疼痛的幸福。
原來我一直這么幸福著。
我不止一次的回想起過去。我記得若延在選報理科、折斷左手手心的畫筆時一臉的決然,當時她笑著轉過臉來對我說,“沒事”。可我還是清楚地知道她內心的疼痛。她說沒事其實是有事。因為從那時起,我再也看不到有大朵大朵的木棉花在她的左手中綻放;從那時起,她決絕的表情不止一次在我腦中浮起,而且經久不滅。同時我也記得小王子。在我們四個人之中,他永遠是最快樂的一個。他的臉上總是帶著春暖花開般的微笑,而他那個三分投籃的姿勢,他打球時運動服在風中一顫一顫好看的樣子,也被時間沖刷得日漸清晰起來。還有阿一,永遠的孩子永遠一驚一乍活像個脫兔……這些都不止一次出現在我的夢境中,讓我疼痛如切膚,感動得落淚。
站在2009年的末梢張望,有時候我還真的挺佩服時間——這個優秀的解剖家。他總是可以做到足夠的冷靜足夠的耐心,一刀一刀剖析我們的過去現在或者未來。手法嫻熟可以精確到我們的每一根頭發每一根神經。可是對于我們的疼痛,他卻不聞不問。
我這樣對小羽說,他只是笑了笑,對我說,“找個理由快樂吧,白天的天空很好看。”后來,他發來了信息:會有一天他們離開,不過你還會不斷遇到關心
你的人,你會不斷有旅伴陪你作短途旅行。然后他們笑著離開,你只須微笑著,這是旅伴們對你的祝愿。
現在,我孑然一身的站在木棉下抬頭仰望,回想起你們在身邊的那些日子,嘗試著嘴角上揚。想象北方是否又在下雪,你所在的城市是否早被冰雪覆蓋,而你就站在一片白色中,抬頭,仰望我深深的仰望……
——陳仲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