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丹小刀
那年大二,第一次獨自旅行。暑假學校宿舍裝修不能住,我一時興起,拿著5000元獎學金定了車票和住宿、圖書館借了本自助游中國就背包上路了(上了路才斗膽告訴爸媽)。從北京出發,青島、泰安、南京、上海、蘇州、杭州、武漢,7個城市,一路南下西進然后回家。
出行裝備跟個古人似的,嫌沉沒帶電腦沒有相機,手機非智能,記錄靠紙筆。出行方式也很古人,除了城際大交通,市內兩小時能走到的地方全都腿兒著去。每日步行數三萬步起。
在泰山腳下看景區簡介說爬到山頂約需2~5小時,我是那個拖慢平均速度爬了5小時的人。剛開始興奮不已,到了中天門不斷望岳興嘆走走停停,最后被一對中年運動型夫婦言語鼓勵生拉硬拽上了山頂。雖然腿腫著疼著,但等到云海日出那一刻,覺得人生圓滿了。
從火車上醒來看見夏日凌晨五點的蘇州。綠樹翠松中點綴著黛瓦白墻,灰暗天空下,晨霧繚繞中,加上我近視眼的朦朦朧朧,水墨畫一樣。白天漫步在平江路上,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古琴和江南絲竹之聲,盯著眼前“小橋流水人家”那一掛的流水直出神。
在杭州繞著西湖走了好幾圈。那天天氣好,走在蘇堤上不禁跑到湖邊劃水摸石頭。手指觸石的瞬間,空氣中暴熱消散,石頭清涼濕潤粗糲的觸感,好像把整個西湖的氣息——包括和我一樣在劃水的柳條的氣息都滲入我的掌心,整個人也跟著沉靜下來。
還有南京秦淮河畔,上海外灘,青島八大關……這些被語文和歷史課堂刻畫多年的經典審美意象,都在我一個個實實在在的腳步下得到印證,那些躺在地圖上的蒼白地名,也都變成眼前真實可感的立體圖景。
我是真愛徒步的——哪怕迷過路中過暑——那種想停就停想走就走的自由,那種腳踩大地的實感,那種置身其中自帶背景音樂的恍然,甚至包括長時間步行產生的酸痛感,都讓那份“空洞概念和模糊幻象得到具體印證的喜悅”變得更加強烈——這是乘坐現代交通工具體會不到的。
這份喜悅也跟近似古人的出行裝備有關吧。沒有智能手機,不考慮拍照分享遣詞造句,反而能把整個自己投入其中。
在西湖看燈光音樂噴泉時,一支《梁山伯與祝英臺》的小提琴協奏曲悠悠響起,人們嬉笑拍照,噴泉如白衣仙女般曼舞起來,我的兩只眼睛跟著噴泉的舞姿來回轉動,當曲子高潮來臨,噴泉猛然噴向高空,我竟同步涌出淚來。才知道,世上真有“被美哭了”這回事兒。
我也是真愛獨自旅行。結伴游當然有結伴游的好處——尤其是有合得來的旅伴。但一個人上路,有認識更多人的可能性,能聽到更多意想不到的故事;沒有旅伴,就有更多與自我相處的空間,就能發現更多不曾了解的自己。
火車上那個看起來乖乖的12歲小男孩,被我打開話匣子后,竟也吐露出驚人的煩惱來——和我聊了一晚上,而我竟也沒把他當小孩;街邊那位賣煮玉米的老奶奶,兒子已定居新西蘭,問她為什么不跟著去或把兒子留在身邊,她說孩子有孩子的生活,她也有她的生活,和街坊鄰居聊聊天、在門口賣賣玉米挺開心;而我自己,一直不愛說話——尤其面對陌生人,我以為我就是這樣的,可我竟也會在火車上、在青旅、在街邊跟那些偶然相遇的人聊那么多,還被評價“蠻健談的”。
旅途中的“印證感”和“發現感”,讓我有一種生命被打開的感覺。所有平時麻木的感官都重新變得敏感,輕而易舉就能感受到、想到而且表達出很多從前忽略的東西。以致我在火車上、候車大廳、旅店的床上桌上、咖啡館、快餐店、景點的石墩子上,都寫過許多字。
那種感覺,是一種“活著的實感”,一種“哎呀這個世界真的存在,而我好好活著”的切身感受。比起被時間追趕的、被各種現代化工具圍繞著的、為未來積累”意義“的所謂現實生活,旅行更容易讓人產生這種感受。因為旅行,大概是與世界接觸的最直接方式。
我們因好奇和樂趣而啟程,不問目的或意義,我們置身于具體的旅行場景,專注于眼前。而當我們有了與眼前事物最直接的接觸,我們就會更理解它,會更平靜和開闊,更活在當下。
今日音樂:Summertrain - Greyson Chance
一首寒冷冬夜聽完想顛兒著去夏天旅行的歌
大學時很喜歡,后來丟了,今天找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