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念,耿耿于懷,甚至如鯁在喉。
不思量,自難忘。
十多年來,為了那一大捆亡失的書信,我一直無法釋懷。
那是大學時期,我收到的所有書信,足有一百多封。其中絕大部分是昔日高中好友的來信。
我們上大學時,還是車馬很慢的時代。同窗好友,分別考到了不同地方的不同學校,聯系主要靠書信往來。
你寫一書來,我回一信去。在一來一去的等待和盼望中,在收信讀信的喜悅幸福中,在寫信寄信的溫馨想象中,一個月的時光被分解成無數個閃光的片斷,眨眼就過去了。
那時,有詩有夢有朋友,整個世界都是我們的。
畢業后,朋友們忽然就像風吹蓬草,飄到天涯海角,各奔前程。昔日的故舊知交,聯系漸漸減少,終于到了音訊渺茫至杳無。
這時,我們已認識到,世界太大,而自己太渺小,渺小到我們必須全力以赴,才能讓身邊的小圈子接受和認可。
某些時候,想起從前的朋友,不知他們在哪里,會不會和自己一樣有些無奈惆悵憂傷孤獨?
我們的聚和散,有時真是命中注定,由不得自己。
還好,燈下展讀昔日的書信,語溫猶存,情意仍在,尚可慰藉我心。
這一捆書信,是我們共同走過一段路程的記憶和見證。相聚日短,回憶可以很長。也許有朝一日,命運垂憐,會讓我們再相逢。到那時,再拿出這些信來品讀,說不定,還可以讓蒼老的容顏綻放青春年少的純真。
“早歲哪知世事艱”?一捆書信與我的離合亦是有天定的緣數。幾年之后,老家搬遷,我的許多藏書和那捆書信竟不知所蹤。書丟了,還可以再買;信丟了,哪里能找得回那段被固化成文字的時光和心情?
心痛,一想就痛。
數年來,抱憾之心日增,尤其在滿頭青絲中驚覺幾根白發之后。
我們總在不經意間失去珍貴的東西,無從挽留。
我們又常在艱辛的尋覓中邂逅無價的珍寶,猝不及防。
今天,在老家,幫媽媽在柜子里找東西。
這個柜子的第三個抽屜,曾是我的專屬領地。我重要的書籍、文件、相片和信件都曾收在這里。在那捆書信亡失后,我也曾數次徒勞地在這個抽屜里仔細尋找過,但絲毫無獲。
今天,也依然沒有。而且竟然發現,這個抽屜里沒有一件東西屬于我,每一本書和筆記本,還有兩沓信件,竟然全都是妹妹的東西。我納悶,我還是有一些東西留在這里的,怎么現在都沒有了呢?
但媽媽要的東西還是沒找到,我要接著找。
我打開上面的第二個抽屜,將表層的幾本書拿起來,然后,我就看到了最里面的角落,似有幾封信件摞在一起。我想都沒想,立即把它們抽出來,一看,竟然全都是我的信。信封上的郵戳顯示這些信全是我工作后一年半之內幾個好友寄來的。
幸好這些信是單獨放置的,如果是和那一捆信放在一起,也必定亡失。也正是因為單獨放置,這些年我竟然都沒發現。
看著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跡,我驚喜又激動,但我沒有看信的內容。這種心情就如失散多年的故友猝然相逢,乍見之歡,只想默默相對緊緊相擁,哪有急于表白當年我們是多么友好的必要呢?
能再回來的物,必歸我所有。能再相逢的人,必心有掛念。對于一切失而復得的人與物,我必萬分珍重。
信,一共15封。還有一本好友為我手抄的書。我將它們包好帶回。
夜深人靜,15封信,我在燈下一一展讀。
讀信的感覺真奇妙。一看到開頭的稱呼,就好像真的聽到了好友在和我說話,也仿佛看到了她面帶笑容地在給我寫信。
見信如見面。
每一封信,都讓我感受到寫信人的心跳和呼吸的氣息。他們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在字里行間活靈活現。
信里不僅僅是說話,還可以畫畫。
信紙各不相同。有方格稿紙,有白紙,也有信箋。
有時,來信寫的很工整,一處涂改也沒有;有時,一封信里涂改了好幾處。
信里有說不完的話,最長的一封信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六張紙。可以想象,我寫給她的信也必是林林總總一大堆。
我們彼此分享著自己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和各種各樣的心情,瑣碎、天真,卻親密無比。
我們談論工作、談論抱負,也談論友誼和愛情。
……
所有青春都是相似的,只有走過的人才知道。
穿過19年塵封的歲月,我看到了當年的我們。
后來,大家也許是都很忙,也許是在他鄉漂泊不定,走著走著,就散了。
不知故人何時能重聚?也不知我當年寫給他們的信如今在何方?
過年了,遙祝所有新朋故友生活幸福甜蜜、快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