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林的鳥兒提醒淑嫻——老董該回來了。她從椅子里撐起身子,到廚房里忙活起來,不一會兒,香噴噴的晚飯就上了桌,然而,安撫了因受冷落噘起嘴的油壺的情緒,卻沒能滿足引頸巴望主人賞識的凸肚酒瓶的愿望,眼看夕陽已從遠山的身后隱去,老董的身影卻沒有如期進入淑嫻的視網。她回到屋里,張羅孩子吃了飯,然后將留給老董的飯菜用罩子蓋住,就重新埋進椅子,掃視著散落在地上的禮品,陷入沉思:自從老董當上稅務局長后,人情、禮品就沒斷過,說是關心,恐怕沒那么簡單,為啥冷臉兒張書記現在對自己熱得能將鐵熔化?為啥一個個廠長放著生意經不念,卻常來到家中絲瓜長、葫蘆短的閑聊?為啥這些關心的禮品總出現在老董不在家時?俗話說‘吃了桐油必嘔漆’。他們想讓老董嘔出點什么呢?
“吱—”開門聲中斷了淑嫻的思緒,老董風似地刮進了屋里,淑嫻看著老伴因歲月的侵蝕過早地在臉上添了皺紋和黑釉的臉,心里一陣酸楚。老董正拍打身上的灰塵,看見淑嫻幽怨的目光,咧嘴嘿嘿一笑,頓時,原本切破皮似的臉上又打起了幾道補疤,他湊上前去,用討好的語調編排起溫柔的感情話來……
淑嫻心里一熱,站起身指著老董的腦門道:“你這老不成器的,也不怕孩子聽到,快吃飯吧!”
老董埋下頭去,運筷如飛,一轉眼,兩碗飯已下了肚。
淑嫻似嗔似喜的說:“瞧你那餓鬼脫胎的樣子,吃飯跟打仗似的。”
老董一抹嘴說:“嘿嘿,家里吃的是舒心飯嘛!”
淑嫻臉一沉:“可不咋的?如今你一跟頭翻上九天云里了,還有誰敢不圍著你轉吶?”
老董打趣道:“怎么,覺得夫榮妻貴了?呵呵!”
“說對了”兩片烏云在淑嫻的臉頰浮現,她指著地上說“這不,半天不到,你又兼任雜貨鋪老板了。”
老董沒有注意到妻子臉色的變化,繼續順著桿爬:“那太好了,你當我的內掌柜嘛!”
“我可沒那么好的命,也享不了那么大的福。”
老董終于聽出了妻子的語調中彌散著的冷氣,于是恢復了正經,說:“這還不好說,退回去嘛!”
淑嫻終于惱了:“你少話中打埋伏,誰知道你們在外面搞了什么鬼。退回去?阻了你的路,拌住你的腿,怪罪下來,我能當得起?”
老董聽出了妻子的怨氣,忙討好說:“那你說咋辦呢?收下不行,退回去,你又有顧慮,這不是吃扁擔橫心,無法想了嗎?”
淑嫻眼睛紅了,淚水在眼中打著轉,心想:“也許我過于為難老伴了,他上任不久,又無背景,在官場和生意場的夾縫里行船,一不留神,不知那方來的風啊浪的,沒準就會讓他有沉無浮……”她不敢想下去了。
此時,老董見淑嫻淚已盈眶,忙轉移話題,發揮起自己說俏皮話的絕活:“看你,剛才說我‘老不成器’,我還指望你扶持一把哩,怎么轉眼功夫,你也變得弱不經情了?我可受不了你的‘暗送秋波’呦!”
淑嫻忍不住一樂,背過身去,不露痕跡地抹去淚花,回道:“我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你才上任,要是得罪了人,說不定連飯碗也端不穩了,你想過嗎?”
老董也是個角色,怎能聽不出妻子體貼的話語中還隱含著刺探的口吻呢?但礙于紀律限制,不便多說什么,只能不動聲色。但為了不掃妻子的興,他話鋒一轉,說:“你也別小看我,不就退個禮品嘛!不值得你掂斤估兩的,我明天親自去退,保證風平浪靜。……”
夜深了,老董家的燈終于熄去,而那正在悄悄臨近的明天真的不會出現什么風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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