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是一位文學寫作的苦行僧,創作了《平凡的世界》,《人生》,《驚心動魄的一幕》等等優秀作品,他的一生都是在貧窮拮據中度過,在這平凡的世界中,他度過了崎嶇的人生。
1,“爸爸走了”,我被拋棄了。
路遙1949年12月3日生于陜西陜北山區清澗縣一個貧困的農民家庭,正值新中國建立之初,百廢待興,父親個子矮小,而母親則接連生育了九個孩子,后來的回憶中路遙說父親以他瘦弱的身軀,負擔起了家里十個人的生活。
路遙非常想上學,但上了一段時間學后由于家庭的貧困和農活的繁忙不得不回家務農。如何才能繼續學業呢?找誰來供路遙上學呢?答案是路遙的伯父。
路遙的伯父是一位老實巴交的農村人,一連三個孩子都沒有養活,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加之養兒防老的想法,他來到弟弟家希望能過繼一個孩子。
就這樣,為了生活,也為了能上學(他奶奶也有影響)7歲他被過繼給延川縣農村的伯父。已經知道真相的他始終不說話,那天母親給他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飯,然后七歲的他在那天和父親走了七十華里(一說九十)的山路,來到了伯父王玉德家里。一路上穿著母親新給他做的鞋卻磨破了腳,到最后只得光腳走。還好父親給他撿了一雙舊草鞋,才得以繼續前行。半路上父親用身上僅有的兩角錢給他買了碗油茶,自己卻什么都沒吃“我知道他已經再拿不出一分錢”。
到了伯父家,父親托口說去趕集,實際上路遙知道,他就要被拋棄在這里了。他坐在屋后的大樹下,看著父親遠去的身影,他渺小的身影越拉越遠,終于還是消失了。
2,給我一個上學的機會
來到伯父家以后他始終沒有改口,仍舊叫王玉德夫婦“大爹”,“大媽”。這個村的孩子面對這個被過繼的孩子,也是笑問客從何處來的,不過這笑是譏笑,是諷刺。他為此還和幾個孩子打了很多架。這是他自尊自強性格養成的關鍵一步,他從此既過分自尊,卻又懂得忍耐,往往為了自己的奮斗目標,磨損著他的身體以及尊嚴。
1961年,在馬家店小學上了四年初小的路遙考到城關小學高小部。而當時的陜北農村,仍處于極端貧困的時期,基本上是平均兩個村子才有一個上高小的孩子。
1963年的夏天,就在王衛國(路遙原名)準備參加全縣的升初中考試時,養父王玉德卻下了一道死命令:不準考試,回村里“受苦”(勞動)!我們現在很難理解王玉德老人這道荒唐而離譜的命令。這個決定在現在看來簡直不近情理,但在當時的陜北農民看來,不但合于情理而且切合實際。一是因為那時陜北人普遍早婚,許多孩子十四五歲前訂婚,到十八歲就該結婚。王玉德那年四十多歲,路遙也十四歲了,村里同齡孩子都訂下了婆姨,唯獨路遙還沒有,這使他感到壓力很大。在他看來,念書是小事;好好修一院窯洞,給路遙娶個婆姨才是大事。二是他已經把衛兒供到“完小”畢業,對弟弟王玉寬有了不錯的交代。要知道,在當時“完小”畢業就已經算是“高”學歷了,養子能斷文識字,不當睜眼瞎,已相當不錯了。
路遙怎么說呢,你不讓我讀,那我去考完試,我一定要證明自己的實力,我得讓別人知道,我雖然窮,但是我不比他們任何一個人差。這一考不要緊,在這貧困艱難年頭,路遙以全縣第二名的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延川中學。有人說路遙原來就打算考完試回家勞動,我不認同,以路遙的種種表現來看他是故意的,他需要這個考試作為一種籌碼,一種談判的籌碼,他要用這最后的機會來賭一把,因為這是他能夠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成績出來以后,每當路遙提起上學的事這,養父總是打哈哈,直到開學那天才說了實話:“這學肯定不上,天王老子說了也沒用”。說完遞給路遙一把小镢頭和一條羊毛繩,要他上山去砍柴。路遙默默地接過小镢頭和繩子,一到山里就掄圓了扔進溝里,獨自進城去了。
3,浮沉隨浪,“我為自己戴孝”
為了上學,路遙在縣城里幾名同學和同學家長的指點下,找到大隊支書劉俊寬,要他想辦法幫他上學。他給路遙借到兩斗黑豆,讓他換成錢去交報名費。最后他家里答應每月給25斤糧食,這是和家人談判得來的。
那時學校的伙食分三個等級,學生戲稱歐,亞,非。路遙自然只能吃非洲的,有時候甚至連五分錢的清水蘿卜也吃不上。但他在中學期間閱讀了大量書籍,這為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而這十余載忍饑受餓的歲月將永遠縈繞在他以后的作品中。在《夏》里幾乎一模一樣的再現了。
1966年高考被取消了,他和大學失之交臂,但卻成了風光的“革命分子”,擔任“紅四野”首領。參與革命的最大好處就是他可以放開肚皮的吃肉了,直到以后看到豬肉就想吐。我也曾經聽過一首歌,單曲循環一百多遍,后來沒聽的時候耳邊也有那首歌在縈繞,本來非常喜歡的歌后來再聽就感覺厭煩,直到三年沒聽后才稍微好了些。
1969年回鄉務農。這段時間里他做過許多臨時性的工作,并在農村一小學中教過一年書。這段時間里他和林虹有了一段昏天黑地的愛情,1970年國家在知識青年中招工,縣上給了路遙一個指標當工人,而他把這個名額讓給了戀人。他用每個月十八元的生活費給林虹做了新褥子。這位招工進城的女知青進廠不久就給他寄來了絕交信。這被全部用到了《平凡的世界》之中。
正在因為革命的事情被打擊,又失去了投入全部的愛情,路遙可謂心灰意冷,他在冬天穿著白衣服,說這是為自己戴孝。可以說這是路遙最為純真無暇的愛情,沒有功利性,完全就是出于愛,而這時候的愛又是不成熟的,還是經不起考驗的,今天我們再看高加林進城后就拋棄了劉巧珍,是否路遙此時就是那個被拋棄的劉巧珍呢?我們早已不得而知。
4,我一定要找“黃亞萍”
在縣委做通訊干事的時候,路遙和曹谷溪成了朋友,因此認識了林達,開始了一段帶有目的性,功利性的愛情。厚夫在《路遙傳》里說如果要在劉巧珍和黃亞萍里選一個,無論給路遙多少次機會,他仍然會選擇黃亞萍。
為了有人供他上大學,為了有人給他一份經濟支持,他在擇偶的標準上加上了知青這樣一個條件。他曾經說過
“哪一個本地女子可以供我上大學?不上大學怎么出去?一個人要做成一點事,就得設計自己,先得確定目標。目標一旦設定就要集中精力去努力,于此無關的都得犧牲。”
如果說上一句僅僅就是他本人出于逃離農村的不得已之傾斜,那么下一句就是他整個人生的寫照。
1973年路遙進入延安大學中文系學習,其間開始文學創作。大學畢業后,任編輯。1980年發表《驚人動魄的一幕》,1982年發表中篇小說《人生》,1991年完成百萬字的長篇巨著《平凡的世界》。至于他艱苦的創作過程我想我不要再累述,他用手翻書將毛細血管磨得露出來,只好用手的后掌來繼續翻閱;為一個開頭整整寫了三天;老鼠太鬧只得用饅頭去討好…………
《清晨從中午開始》中的自傳:
智力還沒有全部喪失。我把暖水瓶的水倒進臉盆,隨即從床 上拉了兩條枕巾放進去,然后用“雞爪子”手抓住熱毛巾在燙水里整整泡了一刻鐘,這該死的手才漸漸恢復了常態。立刻抓住筆。飛快地往下寫。在接近通常吃晚飯的那個時分,終于為全書劃上了最后一個句號。似乎不是思想的支配,而是不知出于一種什么原因,我從桌前站起來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中的那支圓珠筆從窗戶里擁了出去。我來到衛生間用熱水洗了洗臉。幾年來,我第一次認真地在鏡子里看了看自己。我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兩鬢竟然有了那么多的白發,整個臉蒼老得像個老人,皺紋橫七豎八,而且憔翠不堪。我看見自己淚流滿面。索性用腳把衛生間的門踢住,出聲地哭起來,我向另一個我表達無限的傷心、委屈和兒童一樣的軟弱。而那個父親一樣的我制止了哭泣的我并引導我走出衛生間。
他找到了人生的伴侶“黃亞萍”,也找到了文學創作的“黃亞萍”,這一切莫不是他犧牲尊嚴,傷害身體得來的。
5,婚姻幸之不幸?
在成名以后,路遙全身投入創作之中,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林達一手操作,而且路遙又有很大的煙癮,創作所得往往不夠煙錢。
兩個人剛開始戀愛的時候,林達向母親征詢意見。她滔滔不絕地講著路遙的才華、勤奮、毅力……母親問:“你講的都是路遙的優點,路遙有什么缺點呢?”林達一時語塞。母親說:“你不知道他的所有缺點,就說明你并不很了解他,你們的事緩一緩為好。你先得冷靜下來,拉開距離之后看看。從某種意義來說,只有當你愿意接受和包容他的全部缺點的那個人,才能成為你的生活伴侶……”
可惜林達終究沒有去了解路遙的缺點。這段不幸的婚姻,我認為主要責任是路遙。一是前文所說的功利性的婚姻,二是不負責任,只顧創作。
1987年,路遙被查出有肝硬化(未證實)但他不愿意讓人知道,只自己咳嗽,如何如何。1988年到榆林求醫,可惜剛有所恢復,名醫卻去世了。不肯去醫院,不愿意讓人知道,加快了他的死亡。1992,路遙與世長辭。
《痛悼路遙》一文中所寫:“計算成功的方式是吃苦和受罪,他拼命工作,玩命寫作,自我折磨式的付出,在文學創作這條艱辛寂寞的道路上,竭盡全力,一路血汗向高峰攀登”。對人生的執著追求,對他所熱愛的故鄉的鐘情,以及對他的現實主義寫作手法的自信,這一切構成了路遙小說基本的特征。
路遙:你若靈魂有知,請聽一聽我們的哀訴……———林達,路遠的挽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