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再說一次可以嗎?”我透過聽筒懇求他。
“他涉嫌與一宗水客走私案件有關。”這次我聽得清清楚楚,心里一下子害怕起來,正納悶著:“確定是嗎?蘇警官,你不要騙我。”我顫顫地問道。
“沒有錯,淼,他暫時不允許保釋,但你要相信我,我會幫你。”電話里的他說得非常淡定,我知道我真的沒有任何可以求助的人,只能希望他沒有什么事情才好。
“哦。好,謝謝。我等會過去看看他。”說完我掛了電話,慶幸母親沒有回來,我匆忙換上一套運動服,從日歷上撕下一張紙,寫上:我去趟市場,等下回來。用插著干花的花瓶壓著。
這些年來的日子,我都希望我們安安生生,平平淡淡就好,剩下的不過是一種奢望。對于生活其實不需要太苛求,否則累的是自己。
我沒有這么強大的心臟去忍受莫名發生的一切。
?
我坐上了二十路的地鐵往警察局的方向直奔,地鐵里的人很多,異常嘈雜,報站聲充斥在地鐵的角落里,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我才下了地鐵,往警察局走去。
這是我第一次去到警察局,我氣吁吁地跑去咨詢臺去問:“請問楊悅在哪?”此時蘇樂見到了我,打了聲招呼,說:“淼,我帶你去。”我跟著他的步伐去到了關押室,他的樣子依然如此蒼老,只是臉上多了些許皺紋。我坐下來,問他:“叔叔,這是蘇警官,你可以說實話,為什么會涉嫌非法交易?叔叔,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淼,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肯接受我,我知道在你心中,我只不過是一個繼父,淼,無論如何你怎么怨恨我也好,只要不要恨你媽媽就好。”說著,他一臉沮喪。雙手握拳地放在桌子上。桌子上放著一杯白開水,且是半滿的狀態,他低著頭,一言不發。
“現在是關鍵是你沒事,其余的等你出來再說。叔叔,是不是你真的做了什么事,你有什么苦衷,你可以當著我和蘇警官的面說清楚。”我用提高八度的音量問他。
他慢慢地抬起頭,用凝視的眼神跟我說,語氣里滿是無奈:“淼,我一直都想為你們母女去做點什么,你明白的。我肯為了改善我們的生活而不惜一切地做,淼,小羅是我的死黨,他在三年前就跟我說過,如果我肯幫他帶水貨,他會給予我六成的酬勞。你知道我最近缺錢嘛,手頭拮據,連買煙的零用錢都沒有。呵,我帶過這么久,一直都沒有被發現,這次真的倒霉,竟然被發現了。淼,我明白我讓你失望了。”
“叔叔,為什么啊?你竟然為了我們去做違法的事情,為什么,你告訴我啊。”我頓時從椅子上站起來歇斯底里地罵著他,眼角卻不知何時蔓上了淚水。但我必須說服自己承認,他是為了我們母女好。這點我從來不曾忘記過。
“淼,你冷靜點。別罵他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去尋求辦法解決。楊悅,請告訴我,小羅的背景以及你幫他帶水貨的情況。只有坦白,或許我可以替你向檢察官求情,畢竟自首所判的罪罰會根據情節有所減輕。”
“淼,你回去吧。剩下的我會慢慢地跟蘇警官交代清楚的,你先回去吧,免得小娟擔心,如果她問起你,你就說我回去了鄉下一趟。”我只得站起身來,對蘇樂說:“蘇警官,那麻煩你了,有什么進展你立刻打電話給我。”
“嗯。好,我送你出門口。這幾天你都暫時不要來吧,等他真的梳理清晰案件的情況了,我會通知你來保釋他的。”
我告別了蘇樂,再次乘坐二十路地鐵回家。回到家門的時候,母親拿著一塊臟兮兮的抹布正在擦拭著桌子,我叫了聲:“你回來了?”
“回來了,你叔叔呢?”她皺著眉頭問我,我看到她瞳孔里的黑暗,似乎深不見底,兩鬢之間早已有絲絲的白發,這么多年來,她為我所付出的,超過我所想的,只是為何上天不能眷顧我們,竟然要這么折磨我們稍微平靜的日子。
“你歇歇吧,等我來吧。”我拿過她手中的抹布,安靜地擦著桌子,她似乎猜測到什么。只是低聲問:“你叔叔呢?”我頓了頓,故作鎮靜地說:“他說他有一個姨夫在鄉下病倒了,他要回去看看。過幾日應該會回來。”
母親沒有再問下去,只是淡淡地說了聲:“哦,把桌子抹干凈就準備做飯吧。今天去超市買了很多。”
我放下手中的抹布,呆呆地癱坐在了椅子上,突然想起我死去的父親,如果他在,會不會我們這一家都樂融融。已經成為過去的往事,無可避免的成為了傷痛的回憶。
“我們隨便煮點就好了,我今日的心情不算很好,何況叔叔又不在。”
她皺起眉頭,許久才默許,其后拿著那些食材走進了廚房。我知道她對楊悅的種種情深,對於這個男人,我感激是感激,但是畢竟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很難去接納他成為我心中的一個占有份量的人。
誰叫我們不是血濃于水,這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事情。
我走到廚房,幫母親洗好蔬菜,瀝干水分,正準備下油進鍋的時候,電話在此時響了起來。母親匆匆忙忙地走出去接聽,我隱隱約約聽到什么,隨后不出我所料,母親一臉茫然地回到廚房,眼眶里似乎有迷霧蔓延開來,問我:“淼,你叔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不要再瞞著我,我今天回來看著你的神情都有點不大對勁。你告訴我好不好?”她的語氣接近哀求,我把煤氣爐的火熄滅了,低聲地對她說:“你不要擔心,我會把他救出來的。這些年來,我知道你的痛苦,但是怎么樣都好,現在我們都挺好的不是么?”
她終于歇斯底里地哭了,也許情感到了一個定點的時候需要爆發。我安撫著她的情緒,把她擁在懷里,說:“叔叔涉嫌帶水貨被查到了,現在在警局。”
“你帶我去吧。好不好,我求求你。”她滿臉的哀求,我沒有辦法去拒絕她,把她帶到了警察局。蘇警官見到我,便問:“淼,你母親來看他?”我點點頭。
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替我們開了門,關押室里的楊悅滿臉的胡渣,深深的眼袋,雙手握拳放在桌面上。蘇樂隨后替我們關上了門。
“楊悅,我來了。”母親的聲音很細柔,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充滿憐惜,眼角淚噙滿了淚水。楊悅低聲地說:“淼,你怎么帶她來,我不是說不要讓她知道嗎?”滿是責備的語氣,我無奈搖頭,不好再說什么。
“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都不讓我知道?”母親終于聲嘶力竭地朝他吼了起來,一旁的警官安撫她的情緒,讓她趕緊坐下來,不要那么激動。
“你和叔叔先說吧。我去找一下蘇警官。”其后,我離開了關押室。蘇樂在關押室的門前,我與他站在門前聊了很久。
“蘇警官,他可以保釋沒有?我想暫時保釋他回去,如果可以保釋,我現在就去銀行取錢交保釋金。”我探頭問他。
“嗯,可以。你就先交八千的保釋金吧,至于他的案件,我一定會幫你。你要相信我。”我不知道到了此時此刻,除了相信蘇樂還能相信誰,在此時此刻,相信蘇樂等同于是我的救命草。
我靜默,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警察局,打車去到了附近的一家銀行,去了柜臺前取了八千元。等到回到警察局的時候,把錢交給了蘇樂,去到關押室,讓楊悅和母親跟我一同回家,回家后把還沒準備好的飯菜弄好。
“來,吃飯吧。”母親把弄好的菜肴端了出來,楊悅的眼睛突然有霧氣蔓延過。我知道他內心的糾結和傷痛,畢竟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曾料到的。
“我對不起你們。”楊悅目不斜視地對坐在對面的母親說道。母親把頭埋得低低的,我隱隱約約見到她眼角的淚,像是被刀子割傷一塊肉的疼,生澀澀的。
此刻沉默的陪伴,勝過任何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