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家庭喜歡儀式感,逢年過節(jié)的大遷徙無非是追尋最初的根和思念。年紀(jì)越大,越不愿意煮一壺中秋佳釀,原因很是簡單,中秋是個骨子里太過清涼的家伙,它習(xí)慣年復(fù)一年的看著來去匆匆,悲歡離合。看膩了你我凡事俗人的眼淚,它扭頭便忘,待到又一年,依然固我。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不同的只是紅塵羈旅之人,濫俗的卻是生活瑣事。
剪一片月華如酒,淚眼朦朧,歲月模糊。羽翼漸滿的我總是癡心妄想,若當(dāng)年的人都還在,那今晚的月色該有多迷人。
那一年的我尚是一個天真浪漫的稚子,那一年的七姑八姨還沒有扛起廣場舞的大旗,那一年的父母還在努力的嘗試如何做好父母,那一年我最愛的外公外婆還沒被時光的刀斧雕琢滿臉溝壑。一輪皓月懸空,月下是一家人的其樂融融,妖艷的篝火隨著歡聲笑語扭動,那種美,美過月宮仙子,那種樂,勝過盛世歡歌。那時的我,眉眼里端莊的盛放著透徹的水,卻尚不懂得珍惜。而今的我,站在高檔山莊的玻璃窗前,看著中庭里熊熊燃燒的篝火,熟練的搖晃著杯中猩紅的紅酒,眉眼無波。今夜的月色依舊很美,可它再不偏愛于我。
今夜的酒色比月色更愛我,入喉便是一場酣醉。夢里有人踏月而來,眉眼熟悉的誘惑著我,恨不能一腳踏入他們的世界。可是,他們因為愛我而不要我,這空蕩偌大的世界,卻因為我的偏寵而冷落我。我,終究在看盡了月色溫柔后,被它不耐的遺棄。在這吵雜臃腫的世界,越走越孤寂,越走越?jīng)霰 ?/p>
夜色微涼,天上那輪兢兢業(yè)業(yè)的站崗,安靜緘默的看著我醉態(tài)百出,進(jìn)而丑態(tài)百出。我笑著將眼淚塞滿咽喉,我指著那修養(yǎng)極高的月質(zhì)問,你可曾愛過我?若愛過,可否看著往日的情誼,將那年那人送還于我?可它但笑不語,只負(fù)責(zé)冷眼旁觀。夢回午夜,送我一輪水中明月,我滿懷期待的掬起一捧清水,幻景碎了,心也跟著空了。中秋啊,是個頑皮的蛇蝎美人,誘惑著我風(fēng)塵仆仆的前來,失魂落魄的離去。我愛的人,隨著篝火燃盡了,一陣涼風(fēng)嬉鬧而過,連只言片語的灰燼都沒給我留下。風(fēng)瀟灑的呼嘯而過,我也終于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自己裝瘋賣傻。
少年不知何為愁緒,大咧咧的借一壺月光佐酒,以為自己便是那脫了皮囊的仙子,飄飄然的得意忘形。而今吶,借一壺月光煮酒,大火燒開,煮沸,蒸餾,慢燉,任你千方百計,卻再也不及記憶里的清冽濃稠,反倒如利刃割喉,只一口,氣血便澎湃的翻涌。
中秋啊,我不再念它,想它。當(dāng)根莖凋落,天氣轉(zhuǎn)寒,我以無處取暖。月光倒是慈愛的贈了我一片溫暖,只是溫暖過后的涼寒浸入骨血,更是殘忍。
借一壺月光煮酒,我沉醉其中,除了在夢境中流連忘返,早已經(jīng)沒有了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