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不落雨

西夏街比記憶中蒼老了很多，昏黃的風景帶著陳舊的過往。我沿著街道一直走，在與二十一路交叉的十字路口，我看見那片泛黃的高草在風中寂寞搖曳，一片喧囂的凌亂。

然后我看見黎若蝶。

她穿的花枝招展，化著夸張的妝容，像是一只華美而不可一世的蝴蝶，后面跟著幾個混混少年。

我站在空曠的十字路口，就那么突兀地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我甚至能清晰地從她茶色的遮陽鏡里看見驚慌失措的自己。

“純良少女？”她取下眼鏡，一臉桀驁地看著我。

“老大，這種毛丫頭你也感興趣啊？”頭頂一撮紅發的小混混饒有興趣地看著我，聲音帶有讓人不舒服的嘶啞。

“你以為老大只會對廖風行那種小白臉感興趣嗎？”額頭有刀疤的小混混顯然不是那么怕她，言語中有譏諷的味道。

黎若蝶回過頭瞪了他一眼，
“你給我閉嘴！”

“哦原來老大也對小少女感興趣啊。”紅毛說完才看見黎若蝶兇巴巴的臭臉，終于意識到自己嘴太溜。

而我也在同一時間捂上了自己的嘴巴，卻沒有來得及堵住那三個字
——廖風行。上帝作證我絕對不想出這樣的亂子，只是從他們口中聽見這三個字，就親不自禁地重復了一遍。

“我去！又是一個花癡妹妹！”黎若蝶郁悶地望向身邊的小混混們，該不會又是百折不撓不畏艱險型的吧。”說完他們一起笑了開來。

幾秒種后她突然停止了笑，微微側著頭盯著我的眼睛，盯了很久，不經意地咬了一下嘴唇，說：
“我不喜歡她的眼睛。”

小混混們不明所以地互相看了看對方，又看了看她的臉。

“她的眼睛，”她又重復道，“我不喜歡。”

她揚著下巴，像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女王。

這樣的她，是西夏凜冽的樣子。

對峙了很久，她說：
“走吧。”

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他們從我身邊走開，一個一個沒有任何聲音的離開，張揚的，桀驁的，不羈的，這種危險的氣息漸漸從我的世界里淡出。

我驚魂未定地緩緩邁開步子朝他們相反的方向行走。

但是沒幾分鐘他們又回來了。

“嗨，妞兒。”刀疤臉站在不遠處沖我喊，我又驚慌失措地轉過身，等待危險的氣息再次逼近。

“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她打了一個響指，那三個小跟班就走了過來。

“第一，你是不是姓南？”又是紅毛怪異的聲音。

“第二，你是不是像很多花癡一樣喜歡廖風行那小子？”刀疤伸手想要摸我的下巴，我本能地后退了幾步。

“第三，你是不是住在西夏街，或者，曾經住在西夏街？”直到聽見這干凈的聲音，我才注意到這個一直站在后面默不作聲的少年。他看上去與另外兩個格格不入。

“回答是還是不是。”刀疤臉學著電視中的壞小子那樣惡狠狠地靠過來。

“如果……這三個問題的答案都是……是，”黎若蝶站在不遠處，百轉千回地說，“那么……這真的是太好玩了。”

“如果我說不是呢？”我反問。

“噢？你確定嗎？”她朝我走了過來，精致的臉上寫滿了憤怒。

她走近我，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輕蔑地說：
“可是親愛的妹妹，你的眼睛出賣了你。”我使勁掙扎，她伸出另一只手撫摸著我的眼睛，“你知道嗎？它們像極西夏的眼睛，像極了。”

“老大，你親戚啊？”

“哼，”她冷笑，“你們看我什么時候有親戚了。”

“那……”

“花了她的臉，”她捏著我的下巴惡狠狠地說：“如果你們覺得他是我親戚，那么照顧一下，下手狠一點就行了。”

站在我面前這個高傲而冷漠的姐姐，她內心翻涌不息的仇恨和絕望輕易地讓我心疼了。我看著她轉身離開的決絕背影，落滿了寂寞的塵埃。

紅毛和刀疤朝我走過來，我用力握著拳頭后退。

“哎，這個小少女交給我吧，蝴蝶不是交代讓你們處理酒吧的事情嗎？”一直沉默的“三少”突然拉住刀疤。

刀疤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就你？”

“你看，剛剛蝴蝶都說了這是她妹妹，雖然說讓你們教訓她，可是畢竟是妹妹啊，要是真出事你倆就完蛋了。”

刀疤望向紅毛，紅毛極力地點頭同意。

“那，就交給你了。要是蝴蝶問起來全是你的問題可跟我倆沒有關系。”刀疤說完又看了一眼紅毛，紅毛還是雞啄米似的在那里點頭。

他們的身影離開一段距離的時候，
“三少”突然走近戒備的我，臉上露出邪氣的笑容，“小少女，你說我該怎么教訓教訓你呢？”

“你別過來。”我不斷地后退。

“那就跟我走吧，南音澈，我等你很久了。”

“哈！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托我照顧你。”

“誰？”

“先跟我走吧，我去叫車。”

心臟強大如我，竟然就那樣跟著這個陌生的少年上了車，并且，并且很快靠著他睡過去。

夢境回到小時候，落著雨的西夏街。不知名的花朵熱鬧地開在枝頭，香味在一呼一吸間呈遞進肺里，連同雨水的潮濕。我沿著街小心翼翼地行走，全身都濕透了，鞋子里灌滿了雨水，沒有門牙的柏塵突然出現在眼前，他干干凈凈地笑著，將手里的雨傘遞到我的頭頂，然后伸手來拉著我，我跟著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街口看見廖風行孤零零地站在雨里，還是小時候單薄的樣子，頭發上的雨水不停地從臉龐流下來，眼神倔強而悲傷。
【連載】《西夏不落雨》第八章 我是南音澈，你真的忘記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