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納蘭容若詞《浣溪沙》
瑟瑟秋風里,他獨自憑欄,思念著已故的亡妻,曾經的恩愛纏綿、詩情畫意在剎那間,便已暗轉了芳華。那些相處的片斷,那些尋常的瑣事,尋常的日子,尋常的時光,只因斯人的故去,而更加美好難忘。
納蘭與妻子盧氏夫妻情深,愛得纏綿悱惻,從新婚的一見傾心,到舉案齊眉,情投意合,卻也不過只三年的時光。三年的幸福時光,很短,也很長。雖有執子之手,與之偕老之心,但世事總戲弄人,讓深情陷于無情。人生太過圓滿,總會徒留許多缺憾。而太過圓滿的幸福注定短暫,越深情越不長情,也正因不長情,才有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惆悵,一如李清照與趙明誠至死不渝也依然不能長情到老的愛情。
芙和琛,一個是中文系的儒雅才子,一個是外語系的清純校花,他們在美麗的櫻花樹下情定三生,許諾一世不離不棄,生死相依。為她,他寫過無數甜得發膩的情話;為她,他不惜拒絕家里為他選好的豪門千金;為他,她放棄系里唯一出國留學的機會;為他,她洗盡鉛華為君婦,纖纖素手做羹湯。他們愛得濃烈,愛得深情,愛得無畏。
有人說,真愛敵過世間所有的繁華,真愛會讓凡間煙火也亮得無比燦爛。的確是的,婚后的幾年他們夫唱婦隨,舉案齊眉,你濃我濃……如果沒有后來發生的事,不知道芙和琛的愛情是否也一定是長情到老的神話?
那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傍晚,芙和琛兩人相攜著散步,一輛疾馳的貨車發瘋似的沖進人行道,走在外邊的芙下意識地推開了琛,芙這一推的代價是自己從此失去了右腿。琛日夜守護在醫院里,才幾日,琛便失去有芙照顧時的清朗和俊雅。他心疼她的傻,他自責為什么不是他推開她……為了照顧芙,不會做家務的琛學會了煲湯,學會了洗衣服,為她梳發,為她按摩……琛的不離不棄讓身邊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可是芙,驕傲如她,看著那幅拐杖,萬念俱灰。琛寵溺地說:“不要怕,從此以后,我就是你的拐杖!”琛的深情將芙心里的創傷慢慢抹平,她決定等腿傷完全康復后再去裝義肢。
生活在繼續,然而芙總感覺到有什么不對,她不知是自己多心還是因為腿的殘缺留下的心理陰影。她覺得琛變了,她感覺到琛的耐心在消毒水藥水的混合味道中一點一點的消磨怠盡。他對她的噓寒問暖好像是例行公事,也不再嚷著抱她出去曬太陽,琛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還有幾次夜不歸宿,琛的解釋說是在忙著掙錢。的確,自芙受傷后,不菲的治療費讓家里的經濟也日漸拮據。聰明的芙忍著心里的痛,沒有戳穿他,她強裝笑顏若無其事地拄著拐杖為他做飯洗衣。
直到有一天,一個嬌俏的女孩大著肚子找上門來,芙隱忍的堅強轟地一下倒塌,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也不想讓琛為難。芙主動提出離婚,給琛一條生路,也給自己一條生路。琛決絕地走了,帶著那個女孩去了國外,從此兩不相見。不知道琛在異國他鄉,在深夜的夢靨里是否還會記起與芙一起的海盟山誓?對芙是否會有一絲內疚的憐惜?
說好的要做她一輩子的拐杖,到最后還不是成了一個笑話?
世間所有的深情,能口口相傳,都不過是以悲劇結尾,因不能長情擁有而無比緬懷,也因為太過短暫所以如煙花般燦爛。他依然情深,心心相念,相戀的也不過是那段無猜的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時光。
愛過方知情重醉過方知酒濃,能讓人深情懷念的必是一段不長情的愛情,世間有多少深情抵得過世事的無常?真正的深情是細水長流,最長情的陪伴也是最深情的愛戀。
他們是一對六十多歲的夫妻,那時的她是大城市下放的知青,歌喉如百靈,被選進宣傳隊。他是宣傳隊里的小提琴手,風華正茂的他們一見傾心。在那動蕩的年月,他們的愛情經受住了考驗,在知青大返城的時候,她放棄了回大城市的機會,留下來毅然嫁給了他。婚后,他們夫妻倆恩愛有加,互相體諒,琴瑟合鳴,將日子過得風聲水起,他拉琴,她唱歌。
五十歲多歲的時候,她得了腦瘤,手術后失去了語言功能,身體也不利索。他是真正做到了將深情進行到底,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為了幫助她重新開口說話,他在她身邊,每天為她拉四五個小時的小提琴,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她說話,幫助她做身體的康復訓練。深情不負有情人,兩年多的一天,她突然開口說出了一個字,他比她還要驚喜。他耐心再耐心地教她,慢慢地她從一個字到兩個字,三個字……再到一句話。
后來,他又開始教她唱歌,幫助她重拾記憶里的歌聲,終于,終于,她開口唱了起來。坐著輪椅的她被他推著重新站在璀璨的舞臺,他拉琴,她唱歌,唱著世間最動人的情歌,感動全場觀眾。
最長情的陪伴才是最深情的愛情,回憶里的愛情再深情,也不過是過眼云煙。最深情的愛情不是沉溺在過往里深情緬懷,而是在你華發蒼蒼時,他依然深情陪伴在你身邊,不管生老病死,不管歲月世事如何無情,他都不離不棄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