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自負。
? ? ? ? 童年的記憶,總與廣袤的田野、茁壯的莊稼,還有那帶著泥土芬芳的生活緊密相連?!笆芸嗳伺蝹€吃飽飯,莊稼漢戀著幾畝田”,而在那些農村的日子里,讓人酣暢淋漓的,當屬鍘草這活計了。
? ? ? ? 家里飼養(yǎng)的牛羊,除了春夏之際能享用鮮嫩的青草,一年中的大部分時光,都靠著干草來飼喂。那些玉米高粱與糜谷的秸稈,被鍘成一寸長短的草段,堆成一座座散發(fā)著草味兒的“草山”,成為了家畜口中的食糧。
? ? ? ? 鍘刀,其有著獨特的構造。木頭座子的一端鑿有孔洞,用以栓系那鋒利的鍘刃。中間開著近一寸寬的縫隙,底部被巧妙地掏空,鍘刃上配有一只鐵把,大小剛好能被成年的手掌雙手穩(wěn)穩(wěn)攥住,刃長約一米,平日里為了保持鋒利,總是被磨得寒光四溢,閃爍著冷峻的光芒。
? ? ? ? 鍘草,是一場默契配合的儀式,需挑選陽光明媚的日子。前一天,便要從草房里抱出適量的秸稈,在場院里均勻地鋪攤開,讓它們盡情沐浴陽光,這正應了那句“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勁兒,直至秸稈完全曬干。等到午后或者次日,這場人與草、刀與秸稈的較量才正式開始。一干就是大半日,雖累得腰酸背痛,但那有節(jié)奏的“咔嚓咔嚓”聲,令人心生愉悅。
? ? ? ? 父親,是這場儀式的主導者。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將鍘刀抱出,輕輕卸下鍘刃,在一塊寬大而平整的石頭上,開始磨刀。他神情專注,手中的刀片來回游走,不時喝一口清水,輕輕噴濺在鍘刃上。磨一會兒,便用拇指輕輕地在刃口上試探一下,那執(zhí)著的樣子,仿佛是在與刀對話。倘若感覺還欠火候,便接著噴水、研磨,直至那刃口鋒利無比?!奥こ黾毣?,三分成色七成磨”,這磨刀的功夫,一點都含糊不得。
? ? ? ? 準備就緒,父親把鍘刀安置在早已曬干又重新堆好的草堆前,或坐或跪或圪蹴,擺好了架勢。這時,我便怯生生地登場,雙手握住鍘刃的鐵把,微微用力抬起。父親則從身后熟練地抓起一把秸稈,迅速而整齊地捋順,送入鍘刃下方。我雙眼緊盯著那一點,雙手猛地一用力,“咔嚓”一聲,鍘刃落下,秸稈瞬間鍘斷,如此反復。倘若放入的秸稈多一點,鍘刃便會卡在半途,老半天壓不下去。
? ? ? ? 父親說:“鍘草要了領:得高抬猛壓,動作要干脆利落,不然就越費氣力。”彼時,他便會迅速撕去一部分,讓我能輕松些。說實話,每次用力壓鍘刀的時候,我心里多少都有些膽戰(zhàn)心驚,總覺得父親的手就在鍘刃之下,稍有不慎就會受傷。父親卻總是安慰我:“別怕,看準了就壓,我心里有數(shù),你只要專心就行?!痹诟赣H的鼓勵下,我漸漸學會了心無旁騖,小心翼翼地操作著鍘草。
? ? ? ? 隨著那一聲聲清脆的“咔嚓”,我腳下鍘好的草堆漸漸增高,母親則像一位不知疲倦的搬運工,一趟又一趟地將它們運送到遠處的草棚。干累了,我們便停下來休息一會兒,父親會趁著這間隙,摳出刃口卡里邊的草節(jié),我也會活動活動酸痛的手臂和腰背。而那原本對鍘刀的膽怯,在這一次次的實踐中,也慢慢消散了。
? ? ? ? 如今想來,童年的鍘草時光,既有著勞動帶來的酣暢淋漓之感,又飽含著父親精湛技藝所展現(xiàn)出的生活之美。無論多么雜亂無章的秸稈,只要經(jīng)過父親的雙手一捋,便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變得規(guī)規(guī)矩矩,整整齊齊地等待著鍘刃的降臨。家中那把曾經(jīng)锃亮的鍘刀,早已在老屋的角落里銹跡斑斑,父親去世多年,而我終究再也無法體會這協(xié)作勞動帶給自己的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