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要是倒退十年，在我慵懶地走進我家那片桃林之前，那時候我要是讀到若澤?堪多的這本詩集，我想我會成長為一個純粹的詩人。我的意思是說，若澤?堪多詩中那種讓人感動的純粹性，那種處處彌漫著的催動人忍不住放聲歌唱的旋律，會讓一個無聊少年義無反顧地投身練習荷馬的技藝。

那是一個迷人的夏季，陽光明亮，麻雀成群地啄食夏收時遺落在地上的麥粒。我從一條小路走來，被母親催促著到桃林去看桃子，以防放暑假在家無所事事的野孩子糟踐快要成熟的果實。盡管時間只是早上8、9點的樣子，明晃晃的太陽卻讓人感覺有些燥熱，沒走幾步身上就出了一層細密的碎汗。我走進桃林深處，在一棵枝葉龐大的老樹底下坐了下來，樹蔭下沒有散盡的濕氣沁人心脾。陽光被老桃樹撐開的枝葉打散，白色的光斑落在我的臉上、身上，撒了一地，風吹動枝葉光斑也跟著移動，像散落了一地的白色蝴蝶。這時候我聽到一只鳥撲楞楞飛過來落在我頭頂的樹上開始嘰喳地叫，我屏住呼吸，生怕驚動它，抬頭向它望去。

等我清醒過來時那只鳥已不知去向。就在我抬頭的一瞬間，我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先是眼前一黑，接著就進入了一個純凈明亮四周無邊無際的廣闊空間，里面沒有奇花異草也沒有河流，但景色極迷人，能聽見心臟激動地砰砰跳動聲。后來有一群閃光的白色蝴蝶向我飛來，在我的頭頂和四周徘徊、翩翩起舞，這場景讓人陶醉。

事實上那天從桃林回家之后，我就寫下了人生第一首詩，之后還寫過好幾年，盡管當時還不知道什么叫做詩歌。

十年后的現在，當我讀到若澤?堪多“我聽見陽光在枝頭鳴叫”這首詩的時候，當年那個讓人陶醉的場景被再次激活，我興奮地渾身開始顫動。詩歌的神性穿越時間、空間，將遙遠的西班牙青年若澤?堪多、十年前的我和現在的自己召喚到一起，共同體驗詩性的喜悅和甜蜜。

我有好幾年沒有寫過一行詩了，這是一個不適合詩歌生長的時代。但我自信還是一個合格的詩歌讀者，我知道那些是好的、優秀的詩歌，值得我們一再吟誦。那些是壞的、平庸的分行文字，一看見它們憎惡的面孔，讀者就會忍不住垂頭喪氣、跺腳咒罵。

在這個浮躁的年代，能有閑暇時光閱讀詩歌的人是幸福的。能遇見若澤?堪多并閱讀他的詩歌，無疑是會讓人銘記一生的幸福時光。放緩匆忙的步伐，閑坐一會讀讀他的詩吧。遙遠的十九世紀西班牙青年若澤?堪多，用他靈動的筆觸，寫下這一部輕薄但飽含激情的小冊子，他的憂郁和歡樂，他的贊美與詛咒，即使不能讓你有所觸動，也能讓你從另外一個角度感受和體驗自身的存在并開始審視這個世界。

《我聽見陽光在枝頭鳴叫》 西班牙 若澤?堪多著，王川生譯，九歌出版社（臺灣）1999

2010-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