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年第635期
作者:戎雪楓 王克喜
希臘化時期,亞歷山大大帝的遠征使希臘城邦的獨立遭到破壞,共和政體遭到瓦解。此時,人們對戰爭和死亡的恐懼替代了人生的希望,整個社會彌漫在消極、悲觀的氛圍中,生命的目的由對善和真、對幸福的追求轉為對個人靈魂安寧的關注,哲學關懷的重點也由對形而上學的追求轉變為對醫治大眾靈魂疾病的哲學治療方式的探求。在此時代背景下,伊壁鳩魯主義哲學應運而生。
重視哲學對人們靈魂的撫慰
伊壁鳩魯認為,正如同醫學可以治療人的機體疾病那樣,哲學能夠通過醫治人的靈魂,治療主體的內心疾苦和焦慮,從而實現快樂和幸福。因此,伊壁鳩魯主義哲學是治療哲學,關注的是哲學的療愈功能。在關系到人類的希望、信念問題上,亞里士多德也曾經使用醫學來比喻倫理學的哲學進路,但他的實踐哲學理念使其在關鍵時刻拋棄了這個比喻,以致他否定了哲學的“醫學”特點。伊壁鳩魯告誡人們要祛除內心對神靈和死亡的錯誤認識,教導人們努力追求快樂,盡力為人們不安的內心提供哲學治療。然而可惜的是,直到文藝復興時期,哲學家才開始注意并運用伊壁鳩魯主義哲學從宗教批判的角度來探求自由和幸福。正如詹姆斯·尼古拉斯所評論的那樣,“唯有哲學才能夠凈化人們的靈魂,讓人們的心靈擺脫那些虛幻的欲望,使人們能夠擺脫恐懼而幸福地生活,使之能夠為了那些自然而天生就好的東西去生活。”
對伊壁鳩魯學派來說,哲學的使命“是一種思想的治療,哲人必須細心照料生病的靈魂,教導人們如何感受并保持快樂”。伊壁鳩魯的治療哲學是要祛除世俗社會已然附加到人們心靈中的一些諸如對神靈和死亡的恐懼等的錯誤觀念,通過剝除歷史上所形成的累積在人們靈魂中的哲學的、文化的錯誤價值體系或者信念網絡,使之恢復到“不動心”的原初寧靜狀態。所以,伊壁鳩魯主義的治療哲學可稱為“減法治療哲學”。他不同于心理治療,也不同于其他的哲學。
伊壁鳩魯主義哲學把快樂作為最高的善和最終目的,所以人們習慣上把伊壁鳩魯主義哲學稱為“快樂主義”哲學。與其哲學立場相對立的斯多亞學派、懷疑主義學派以及某些后世哲學家甚至倫理學家則對伊壁鳩魯學派的理論進行了猛烈攻擊,將它們貼上低級庸俗的“享樂主義”或者“縱欲主義”的標簽。
但在伊壁鳩魯學派看來,人們對物欲的無限追求,對權勢和財富的無止境追求,嚴重地沖擊著人們原初的價值觀和人生觀,這使得人們在精神層面上日漸空虛,從而造成了苦悶、痛苦等靈魂的煩擾。
伊壁鳩魯學派對心靈困擾的治療
以伊壁鳩魯為代表的快樂主義治療哲學反對為理論而理論的希臘古典哲學傳統,認為:“正如醫學如果不能祛除人們身體的病患那樣,如果哲學不能治愈人們靈魂的疾苦也就沒有任何益處。”
哲學的治療性是希臘化時期伊壁鳩魯學派、斯多亞學派和懷疑主義學派哲學的共同特征。伊壁鳩魯學派治療哲學的終極目標乃是追求快樂,認為“快樂是幸福生活的開端,也是幸福生活的目的,快樂是天生的以及首要的好。人們所有的追求都開始于快樂,最終又回到快樂”,快樂即幸福,追求快樂即追求幸福。斯多亞學派則強調德性至上,而懷疑主義學派卻拋棄了生活的道德層面。
以塞克斯都·恩披里克為代表的懷疑論者完全把人生的價值歸結于生活,將道德等同于生活。他們反理論的哲學態度是號召一種生活,而不是去追求生活得更好的人生目標。而伊壁鳩魯學派認為智慧和德性對于人來說是幸福生活必不可少的要素,幸福生活除了生活層次還要有道德的要求,人若想生活得更好,除了要求生活的需求必須滿足之外還要符合道德的要求。古希臘倫理學的最高追求是幸福,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把快樂和幸福對立起來,認為有德性的生活和快樂的生活是不同的,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并沒有把快樂、幸福與人的感官相聯系。昔勒尼學派則把快樂看作是身體享樂,把身體享樂當作最高的快樂和最大的幸福。而伊壁鳩魯學派提倡一種簡單的生活,并認為快樂有利于人,快樂就是幸福,就是至善。伊壁鳩魯提出實現快樂的兩條途徑,即理性方式和道德行為方式。
錯誤的觀念干擾了人們心靈的寧靜,造成心靈的恐懼。哲學探究的終極目標是獲得“理性知識”,哲學治療就是用理性去探究人類自身和外部世界,形成正確的觀念以取代錯誤的觀念,從而消除內心的煩擾,獲得心靈的寧靜。在伊壁鳩魯學派看來,只有以感覺和感受為基礎才能形成正確的觀念,錯誤的觀念形成于理性認識階段。理性使人達成內心知足、心靈安寧。伊壁鳩魯學派還試圖通過建立良好的友誼、維系良好的親情關系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以治療人們對自身安全方面的內心煩惱。
伊壁鳩魯學派哲學并沒有過分夸大感官享受,也沒有過分強調理性對人們社會生活的功能。伊壁鳩魯主義學派對社會大眾所宣揚的哲學是要獲得一種在滿足基本欲求基礎上的靈魂安寧,是一種淡泊名利的處世哲學,是一種自然、中庸的幸福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