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也是有菜地的,而且面積不小的,不僅僅有菜地,還有一塊麥田呢。雖然搞不清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記事的,但最遙遠的記憶中就有那塊麥田的印象,可能上輩子真的就是個地道的農民吧。長大之后,我還特地向老媽求證過,關于那片麥田,證明記憶是準確的。
那個時候的西關糧所地盤很大,也很荒涼,依靠圍墻圈定了單位的地盤,但很多地方都沒有蓋上后來的糧庫建筑,也沒有太多其他的附屬建筑,大部分的區域還保持著一片荒地的原始狀態。我記得在大大的曬場(實際上就是一個很平坦的水泥臺子,面積大概有400-500平米)旁邊就有這么一塊荒地,我們家的那塊麥田就在那里。關于開荒種麥子這件事,不知道是單位的號召,還是默許,應該不止我們一家開墾荒地,半職業地過起了農民的生活,畢竟不用往祖上倒三代,一代就夠了,我們家就是個地道的農民,種地幾乎成為流淌在血液里的本能,就是看不得地撂荒,而且據我爸爸說我們家還曾經是個很大的地主,有丫鬟的那種。我的印象中應該爸爸媽媽種的是麥子,單位的同事也在旁邊中的麥子,種麥子的過程沒什么印象,我能記起的是收獲麥子的時候,當時畢竟是我年紀太小,被帶到收割現場也不用干活,在鐮刀揮舞的收麥現場我能夠安全地的存在就是爹媽最可放心的了。
關于種麥子和收麥子這件事,我印象中的重點在于當時哥仨有一個很珍貴的獎賞,一種名叫格瓦斯的飲料(長大才知道是俄羅斯的傳統飲料),裝在類似于啤酒瓶的容器中,應該是碳酸類飲料,甜甜的感覺;在天熱的時候暢飲一番,雖然沒有冰鎮的涼爽,也是難得的犒賞了。而關于那塊麥田的故事,依稀中也沒有留下太多的記憶,就剩下格瓦斯的飲料了,后來我問老媽什么是格瓦斯,結果老媽根本不記得有這樣的飲料,可能她記憶中的麥田,主要是麥子的收獲本身吧,不像孩子們就在乎混個零嘴兒。
相對于過于記憶模糊和乏味的麥田故事,菜園子的故事可是有趣且豐富得多了,簡直可以講個三天三夜,哈哈。也可能也是這個原因吧,我始終對于水滸傳中的魯智深在大相國寺當菜頭的橋段特別有感情,記得2007年過年,帶著當時的女朋友,現在的老婆回老家旅游,在開封大相國寺還找過這個傳說中的菜園子,最終當然是無果,也許已經沉在了地下第七層的開封城中吧(PS:貌似古都開封留下的真正文物古跡幾乎沒有,就剩下鐵塔還是老物件吧)。
當時西關糧所家屬院還不時興獨門獨戶,都是住一大排房子,每家分其中的幾間房子,大家之間都是沒有圍墻間隔的,相互之間串門很是方便,而且孩子們也總是打鬧在一起,現在想起來真是懷念那個年代的鄰里關系,真稱得上是雞犬相聞、相互守望啊,每一大排房子中間就是空地了,我們那個家屬院像這樣的房子一共有4排的樣子,每排房子之間的空地真是寬闊,起碼有30米的距離,畢竟那個時候單位的員工比較少,不需要那么多房子。我記得我們家是住在第二排,第一排直接就是靠著一個條小河,小河旁邊就是的馬路,正確公路。(正陽到確山的公路簡稱)每排房子之間的巨大空地原本是比較荒涼的,還有兩三個墳頭,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反正挺大的,每年還有人去祭拜。在當年那種物質緊缺的八零年代,幾乎每個家屬院的成員們都充分發揚了南泥灣精神,努力拓荒,種植農副產品,于是一片頗為壯觀的菜園就誕生了,我們家的菜園子就這么來的,整個面積來看估計有2、3畝的樣子,而且就數我們家的菜園子大,不僅如此在房子的旁邊還有一塊空地,靠近臨近單位-正陽縣農機局的圍墻,面積也有個30平米的樣子。當然,我們家菜園子的主力還是兩排房子之間的巨大空間,除了前面提到的三個墳頭,還有一個小水塘,就是個低洼地,依天時雨水積累了那么些水,后來就慢慢干枯了,倒是酷愛發明的我和二哥進行純手工電動船的理想實驗場地,這個故事留待后面再慢慢展開講吧。
還是說回到菜地,每排住戶的鄰居們都會在整塊地里面劃分自己的菜地,沒有明確的劃分標準,大致上是均等的,中間以比較大的溝壑區隔一下。這塊菜地鼎盛的時候,真個是充滿了城里人向往的田園風光,果蔬茂盛,瓜果累累?。挥绕涫堑搅讼奶?,整個場面就是勞動的場面,挑水澆菜地成為大人們晚飯之后的主要工作,通常家里孩子多的也是全員上陣,例如我們家,三個男孩更是潛在的壯勞力,每次爸媽都是許以小恩小惠,軟硬兼施讓我們幾個孩子挑水澆地。剛開始挑水的地方就是我們之前說過的那個水井,離菜地大概有30米左右的距離,當時我年紀比較小,通常是和大哥或二哥光著膀子抬著一桶水,搖搖晃晃去給菜地澆水,二哥因為從小就比較強壯,更多時候是一人領著兩桶水,二哥也因此總是成為我們家的勞動模范,屢屢得到爸媽的表揚,著實讓當時的我嫉妒了一把。這個時候就是比拼家里壯勞力的時候了,為什么我們家的菜園子最大,我想跟我們家三個兒子有那么點關系,耕種能力強啊,哈哈。
除了澆水之外,還要給菜園子上肥,都是家屬們自產自銷的農家肥,呵呵。那個時候房子都沒有自帶洗手間,都在外面搭個的小茅房,后面的糞池就成為農家肥的唯一來源了,不知道當時的我怎么沒有覺得惡心呢,哈哈。
當然菜園子除了大家飯后勞動的場所之外,還是鄰居們茶余飯后交流的場所,尤其是在非“菜忙”時節,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搬個椅子,如果是夏天還拿著蒲扇,散坐在菜園里,頂著漫天的繁星,天南地北地閑聊,孩子們則在月光下跑來跑去,結伴玩耍,發泄著白天剩余的過剩精力。
應該說從孩子的角度,菜地里面種些什么意義不大,那是大人們決定的事情,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我們都希望里面種些西紅柿和黃瓜,這些菜可以即采即吃,都是天然綠色食品,一般也不怎么認真洗,孩子么哪顧得上這些衛生問題,總之沒有吃出問題罷了。還有一次,記得菜地的面積還比較大,我們鬧著讓老爸種點甜竿,一種北方類似于甘蔗的植物,嚼著吃很甜,一根很長,大概可以到3米以上,節和節之間的距離很長,但是甜桿的節不能吃,這是和甘蔗最大的不同。還記得我們當時有一種叫做劈甜竿的游戲,經常在學校或者路邊賣甜竿的小攤前上演,用菜刀背點在甜桿的頭上,如果甜桿太長,我們還需要站在凳子上,等甜桿穩定了,迅速吧把菜刀反過來,刃向下劈甜桿,一次能夠劈多長,就可以截取多長的甜桿,算是戰利品吧,這樣的游戲經常在2-3個人之間開展。這樣的游戲還是具有一定的危險性的,我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校門口一個男孩子就把菜刀直接披在了自己的膝蓋上,很深的刀口綻開,都看見紅色的肌肉和黃色的肌腱了,瞬間并沒有出血,這貨驚愕之余才開始大叫,由同伴們抬著去醫院了,現在想想還是歷歷在目。
孩子總是無所畏懼的,大不了不完劈甜桿的游戲了唄,但我們哥仨還是強烈要求老爸種點甜桿。終于,應該說是終于,典型實用主義的老爸給我們種了大概3-4排的甜竿,而且都是用人工肥料,以及豆餅(榨油機留下的廢渣,上等的肥料,據說能夠讓甜竿特別甜)精心打理,后來收獲的日子真像過節一樣,充滿了豐收的喜悅,穿行在如林般的甜桿地里,喜悅的心情無以言表啊,哈哈。
說回到菜園子,剛才說到種些什么,我們這些孩子們基本上沒有發言權,所以最好玩的就是圍著菜園子的籬笆,真正的籬笆,上面爬滿了藤蔓,大部分都是蔬菜的藤蔓,也有牽?;ㄖ惖?,加上籬笆本身也是郁郁蔥蔥,藤蔓枝葉的歲歲枯榮,不斷累積,造就了厚實高大的籬笆,于是這里面也就成了很多動植物的天堂,我們在里面抓小鳥,還沒有褪殼的知了等等,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每當雨過天晴之后,我們幾個孩子就在家長的鼓勵下,端著一個葫蘆瓢或者籃子,踏著泥濘,飛快地跑到菜園籬笆旁邊,采摘剛剛長出來的黑木耳,真的是非常新鮮的啊,滴著雨水,尤其是隔夜之后的清晨,黑木耳更是如雨后春筍般茂盛,隨便就能夠摘一小盆,這種活兒印象中只是孩子們去干的,而我們家兒子多,所以每次都是我們滿載而歸。這些黑木耳通常我們是趁著新鮮,用來炒黃花菜肉絲,可口極了。不像現在的黑木耳都是干貨,而且粗壯得像海帶一樣,口感極差。
孩子們能干的還有就是看菜園子,主要是防止那些過路的,通過基本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籬笆去偷菜。大部分是后面村子的農民,以及其他閑散人員,記得有一次我們種的黃瓜,被我發現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孩蹲在我們家菜園子里面,偷黃瓜,直到我到了他背后還沒有發現我,當時的我很是不忿,一則是才沒有技術含量了,讓我這個抓的人都沒有什么成就感;另一則是氣憤,這種偷菜的事情都是我們之前最喜歡干的,怎么現在的小孩子也干這個營生,有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不生氣才怪。當然我們抓到這些偷菜的,基本上不采用專政措施,教育一下也就放了,畢竟那個時候的人還是比較純粹的,就是個菜而已,雖說花了無數的精力伺弄,但總歸就是個菜,不怎么當真的。
可以說菜園子承載了大人們和孩子們無數的美好時光,后來隨著西關糧所的人員擴張,菜園子的規模日益縮小,到現在只剩下巴掌大的地方了,老爸拖著虛弱的身體,偶爾上上菜地,照顧一下品種可憐的菜地,這是爸爸患病之后,幾乎唯一的體力鍛煉,也是他晚年最大的愛好。每次回家的時候,看著這塊曾經無比繁茂的菜地,現在如此狹仄,再看著老爸佝僂的背影,有種淚下的沖動,人的青春和菜地一樣,在不斷萎縮,蒼老,哪些曾經鼎沸的場面,襯托著老爸孤獨的身影,竟像夢一樣,如此的真實,而又如此的遙遠,沉入了記憶的長河中。
現在回想起這些菜園子的故事,真是感慨萬千,身處鋼筋水泥城市的我們,多久沒有看到綠色,聽著蟲鳴,聞到泥土的味道,收獲新鮮的蔬菜,充實著農民般的體力勞動。有時候真的在想,這時代的發展到底毀去了我們多少的自然環境,這擴張的城市人口還要吞噬多少的田園夢,若能夠穿越,我還真想回到小時候,那個淳樸的鄰里關系和我們家的大菜園子,還有那口水井,還有那些雀躍在菜園子里的兒時玩伴們,80年代永遠不可追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