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第二天吃過早飯, 拿著鏟子去割草,張望跟同伴二羔說:“割的草反正是生產隊里積肥。草好割得很,張望打保票,一會就弄一大筐。”他們高高興興地跑到田野里去撒歡。
? ? ? ? 社員在隊里的破鐵鐘敲響后,也松松跨跨地到田里來上工了。六隊里有百十戶人家,男女老少齊出動。“陣勢倒不少哩。”二羔說。張望撇了下嘴說:“聽張望父親說,大多數是有形工分哩。上工就有工分,只要出工充數,就一個樣,壯勞力十個工分,婦女就八個工分,他們小孩子割草也能弄兩個工分哩。又聽說:‘反正生產隊里就每年就生產那點兒糧食,工分再多有什么用,糧食也不夠吃的呀。聽說有的省份個別的地方人偷偷地把地分成小合作組,只要交夠國家的,其余的就給自己。一個小合作組比原先一個生產隊里打的糧食都多,許琴說奇怪不奇怪。’這是張望父親在喝酒時給大隊長說的。”二羔擺擺手說:“這是大人的事,管不了。張望聽說今天隊里給莊稼施肥,給隊里的莊稼上氨水。沒見過。去瞧瞧。”他們踴躍往生產隊里出工的地方一溜煙地跑。
? ? ? ? 走到那里,正看到生產隊長如新挺直瘦高的身體,拄著鐵锨,正對著圍攏來的上百個社員柔聲細語地進行分工:“洪慶領五十個人到機井地里去擔水插地瓜苗,繼領二十 人去地里去鋤草,還有繼齊去豁氨水。其余的人在這里插秧。”家活一一分派妥當。不在會兒,荒荒涼涼的農田里便散漫了社員。這里一撥那里一撥,散浮在家田里,天上的云如社員一樣懶散地卷舒。
? ? ? ? 那鋤草的花二嬸挺直著高挑的身材,穿著雪白的襪子,細布方格褂子,輕輕地捏著鋤柄,輕撫著草皮,那鋤頭在草皮上邊悠柔地滑過,可花三嬸鋤了三下,用花手絹輕輕地擦著臉上的香汗,彎眉高挑的鼻梁,小嘴用紅紙的紅染得嬌艷 ,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瓜子放入口中,,貝齒輕啟,香舌微動,一個瓜子皮兒就優雅地畫個半弧線飄落。插隊知青許軍哥看得有點癡,花三嬸是在下嫁前可是在城里給自己的哥哥看孩子,見過世面的人。不羞卻含笑對許軍哥說:“許琴吃么?”大方地遞過來一把瓜子兒。
? ? 許軍哥拿著鋤頭過來,輕哼著:望微山湖上靜悄悄,彈起心愛的土琵琶。”捋了下油黑發亮的頭發,接過瓜子時順勢摸了下花三嬸的柔滑白凈的小手。接著給了花三嬸一個從城里帶來的白兔大奶糖。花三嬸臉上便有點飛紅,甩了下齊腰長的在粗黑辮子,趁勢伸出修長的手指整理發辮時把奶糖放入口袋,削肩細腰扭轉,心心慌意亂地舉起鋤頭來鋤地,喀嚓,一個秧苗被她判了死刑。
? ? 知青許軍哥搖頭嘖嘖,挨進花三嬸,拿過花三嬸的鋤頭,心甘情愿地做起了示范。口中《朝陽溝》拴保的戲就唱上了:“那個前腿弓,后腿蹬,手使勻勁腰放松。” 三嬸羞紅了臉,看著琢磨著,教了兩遍,花三嬸再鋤,就鋤得輕松也輕巧。
? ? 二羔喊張望,張望收回目光往挑水這邊看,知青小紅便不如許軍干活學得快,兩只手死死地抱著扁擔,兩只水桶不聽使喚地左右搖擺,纖細的身子前仰后合,水桶里的水一路灑,一路澆灌著田埂上的各色花草。?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張望扭頭跟著二羔走,二羔短小的腿卻邁得快,那雀斑的臉上布滿了細細的汗珠。很遠處便聞到那刺鼻的氨水味。氨水嗆辣卻雙顯得涼,他們越來越近,眼淚與鼻涕下來了。那豁氨水的是七爺爺卻全幅武裝,穿上了他下水捕魚時的裝備——從腳到脖子上吊帶水褲帶著手套,用毛巾捂著口鼻。一邊粗聲大氣地吆喝指揮著拉地排車的二虎。二虎頂著風向伸著頭拉著地排車,地排車上裝著一個兩三方的大皮包,皮包里面裝滿那刺目鼻的氨水。地排車慢慢地往前蠕動,七爺爺就一桶桶地從皮包里面放氨水,再把桶里的氨水一小勺子一小勺子地澆入莊稼棵旁。看他們來看熱鬧,便喝罵他們:“看什么看,滾一邊玩去。”二羔默聲走遠卻回頭罵:“嗆死你個乍毛,誰稀罕看呢?”那七爺爺是原先的老隊長,拿起個土坷垃就朝二羔仍,二羔左轉右挪,他們紛紛逃竄。只留下那七爺爺的叫罵聲。
? ? ? ? 他們躺在田野中看云白云蒼狗地變幻,感覺到風習習地輕吹,那芨芨草瘦如詩人一個孤立,那牽牛花開著紫色的花兒在風中瑟縮地做著幽冷的夢,看蜻蜓高低起伏地飛,張望與二羔便嬉笑著追趕。那二羔的雀斑便變得有點黑紅,厚實的嘴唇上卻沾滿了酸麻泡的汁水,隨著社員們懶洋洋地 插著紅薯秧苗,二羔喜歡看從城里來的插隊知青小月插秧苗。
? ? 她走在插秧苗的前面,矮小的身姿,戴著一個黃軍帽,圓呼呼的臉上沁滿細細的汗珠,用手背擦了一下接著彎下靈巧的腰肢,把秧苗放到挖好的坑旁,一米五六的個子穿著緊身的黃軍服,腰上扎著一條她哥哥給她的武裝帶,腳上穿著一雙黃膠鞋,胸前戴著一個像章渾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眼神透出熱烈的目光。
? ? 小月對擔水的小紅渴盼地說:“聽說隊里能批小海幾天假,就能到別的大隊里看一起來的插隊知青點,寫一份調研報告,還說是知青辦交代的任務哩。”小紅羨慕地說:“在隊部說人是積極分子呢。他們插隊知青最大的心愿與任務就是被推薦回城。裝病是不成的,上回許軍哥裝病還是被識破了。看樣只能靠積極表現,是否被生產大隊部推薦上工家兵大學,那只有天知道哩。話說回來,推薦指標就那么少,一個公社只有幾個,全公社里盯得緊,關系錯綜復雜,哪能輪得上許琴張望。哎,積極也當不得飯吃。公社在他們剛來的時候還能撥付一些糧食,現在可好,得到生產隊里來領。肚皮餓得咕咕嘟地叫。”
? ? 小月把手放到嘴唇邊輕噓。小紅接著悄悄地說:“聽說生產隊并不是很待見他們呢,他們說生產隊里就這點活,社員們都不夠干的,來插隊分了他們的糧食,干活啥也不中。說城里來的插隊小知青呀,鋤草直著腰,狗尾巴草與谷苗分辨不清,還說張望,兩手扶著個扁擔,壓著肩膀疼得呲牙裂嘴,兩只水桶左搖右擺,身子左扭右晃在扭秧歌。”說著說著,小紅氣得嘟著個嘴不再吱聲。
? ? 小月笑笑說:“隊長話雖說得不好聽,也有時說得也對。他說他們這些知青點里,自己做飯吃,不知道往面里放些代糧物,如攙些野菜什么的,也可吃得久遠。可吃起飯來比壯勞力能吃,呵呵,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說他們嚷嚷著整天要糧食,說實在的。老鄉們的糧食也是按工分分得,每人也就是分個百多斤,他們 也不夠吃。現在倒好,城里沒他們的口糧,插隊也是吃不飽。呵呵,小月現在的最大心愿呀就是想吃頓好一點的飽飯,一頓好的飽飯能小月的心情高興好多天呢。這不,那邊的男知青點說嘴里能淡出個鳥兒飛,偷偷摸摸弄了雞蛋,讓社員們好個說道,雖說可憐他們這些遠離城里家人的孩子,不計較,可也讓人心酸。”
? ? ? ? 正說著,二羔笑著喊:“小月姐,小紅姐,俺娘今天中午讓喊聲你們兩個到俺家吃棉種丸子哩。”小月與小紅抬頭笑,二羔便跑來。小月輕脆地問:“二羔,許琴說棉種丸子怎么做?”二羔與張望嘰嘰喳喳地搶著說:“張望媽做過,把棉種放在水里泡一泡,把棉種上的殘留的 棉花去除干凈,再搓凈,再把干凈的棉種放在石碾上碾軋后混和面和勻,揉搓成丸子,放入沸水里來煮,煮熟后一各異,嘖嘖,有嚼頭,嘴里生香,那棉種里面有油哩。”
? ? ? ? 張望說得流了口水,鼻涕快滴下來了。小月姐拿出一張紙來輕輕地給張望擦去。紙是他們縣城造紙廠生產的麥秸糙紙,還露出一點麥秸鑲嵌在紙里。泛出青黃色。二羔看著小月姐俏麗的眼睛看著自己,呵呵一笑拉著張望跑了。
? ? ? ? 太陽如火球般地掛在空中,壓短了他們的身影,他們隨后到了機井地東邊的大溝里割些草草,二羔卻在草筐里的草草中間,用幾根木棍搭起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孔洞,放入了一大土塊,再用草遮掩好。二羔狡黠的小眼珠如兩個小老鼠滴溜亂轉,不緊不慢地說:“搭起的小屋顯得草多,放進點土坷垃多點分量,多掙點工分,又不喂牛,反正積肥用的。”讓張望照做,張望無奈,依他。
? ? ? ? 不大會兒他們背著草筐累得歪歪斜斜地找負責稱草的飼養員牛二過秤稱好草,倒下草他們拔腿就跑。牛二覺得奇怪。翻看,后邊就傳來了牛二的喝罵聲:“臭小子,二羔,跟你爹牛經濟學壞了,草里的大土坷垃算出怎么回事。看張望下次不收拾你。”張望與二羔作鳥獸散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