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不經意間看見了人類因怒意而原形畢露時,總是會感到一陣毛發倒豎般的戰栗,并且一想到這種本性也許是人類生存下去的資格之一時,就對自己感到無比絕望。
太宰治,本名津島修治,日本小說家,日本戰后無賴派文學代表作家。于1948年6月13日深夜與崇拜他的女讀者山崎富榮跳玉川上水自殺。同年《人間失格》發表。
《人間失格》是太宰治一生的縮影。故事主人公叫葉藏。幼年時期,他用滑稽的表演取悅家人,取悅同學,討好周圍人。“只有我自己是異端的不安和恐懼緊緊扼住他的喉嚨,他害怕別人看破他的異端,看破他與人相處時候的無所適從,因此時常扮丑偽裝自己來竭盡全力融入人群。”假笑和扮丑逗笑是他對人類最后的求愛。這并不是表面上看得那樣輕松,對他來說,是竭盡全力,汗流浹背的表演,是他要提供的一項艱難萬分的服務。我不清楚,在他的世界,是否一直為討好他人而活?
他不懂拒絕,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對于喜歡的東西也如同偷來的一般戰戰兢兢、及其苦澀的品味,我為這難以啟齒的恐懼苦悶不已”。
他很矛盾,尋求愛又逃避愛。學畫期間,結識了堀木,從堀木那他知道酒精、煙草、娼妓能夠讓他淡忘對于人類的恐懼。正式為了逃避對人類的恐懼,尋求一夜安穩,他沾染上“風月場上的老手”氣息。“女人一定會迷戀上你”竹一的預言一點點實現。
Part1.他與陪酒女招待常子殉情。常子是一個能夠讓他暴露出自己沉默寡言的陰暗面,不用通過偽裝扮丑逗笑就可以安心的女子。與常子的一夜相處,他用“幸福”形容。也是唯一一次他觸碰到“幸福”這個詞匯。天亮了,他又帶上偽裝的面具。因為對“錢段緣分盡”的悲傷論調感到絕望,他避免與常子的見面。后來的相遇,他們想到殉情,這是他終身難忘的罪惡意識。
Part2.“你總是戰戰兢兢的樣子,卻同時詼諧風趣…有時你會讓一個人意志消沉,但這副樣子反而更讓女人感到心癢難耐”,靜子成了他的另一個女人。靜子是一個帶著五歲女兒的單親媽媽,就差一點他們便可以組建家庭。當他透過門縫看到母女溫馨畫面,感受到靜子對他的依賴和深沉的愛,幸福近在咫尺。他沒有推開門,選擇了逃避。害怕他的闖入打破這和諧幸福的畫面,他沒資格。
Part3.他在京橋邊上的一家簡易酒吧以小白臉的身份繼續著自己的生活。
Part4.他又遇到小煙草店的姑娘,叫良子,十七八歲,皮膚白皙。清澈美好。她對他有著無條件的信任,正是彼此的信賴,讓葉藏看到妻子與他人偷情時候感到崩潰。無語倫比的恐懼升騰起來。被發現后的良子,行動中總是小心翼翼,畏首畏尾,小心不安。甚至準備了安眠藥。安眠藥的存在,讓葉藏意識到無垢的信賴也是一種罪。
Part5.賣給他嗎啡寡婦的眼里飽含對他的思慕。因為沒錢支付藥品,他以身體取悅著對方,換取麻醉神經的藥品。
二十幾年,葉藏學會了人的種種卑劣。一步步走向喪失為人的資格。
堀木,父親的傭人,比目魚,寡婦…他在所有人的身上看到了人性的卑劣、虛偽、迎合、貪婪…對人性的思考,縈繞他的一生。在小說中,他漸漸地與這些卑劣的人性混為一體,漸漸的失去了為人的資格。
整部小說籠罩在一種悲傷的論調之下,陰翳,無盡的黑暗。讀完之后,很同情主人公的一生。他擁有軟弱的靈魂,不懂拒絕,敏感,是被保護的對象。沉默寡言的個性,卻要偽裝一副討喜搞怪善于交際的樣子,生活是壓抑和恐懼的,卻把“丑角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一直有一個困惑,不知道葉藏的恐懼根源是什么。是等級森嚴的家庭制度?是母親角色的缺位?還是擔憂自己的人微言輕?因此才會想要帶著丑角面具來博得大家的關注,逃避來自心底的恐懼。他的扮丑逗笑是他對這個世界的求愛方式,違背著自己本心,帶著面具生活幾十年,日復一日,背負的疲憊感難以想象。他很聰明,一眼能夠看透人的本性。虛偽、迎合、欲望、享樂…人性的卑劣讓他絕望,而他又以這種自己不恥的卑劣人性生存于世,酗酒、嫖娼、吸毒,沉浸在日復一日的痛苦和絕望中。他欠下的債,他的卑劣表演,讓他發出感嘆“我已經完全算不上是一個人了。”從此,人間,失格。
我想,如果真的出現那么一個正向單純美好的人,出來拯救他一下就好了。他的極力討好,是對融入人群的追逐;他的逃避,是對幸福更迫切的希望;他的漫畫,是他還有追逐著的夢想。大概,他的心底,是愛這個世界的。只是需要自我救贖和他人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