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順著一個自然的方向往下溜,最后準會在個低洼的地方匯齊,擠在一起像糞缸里的蛆。
我活在這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 ?
人忠于已知事實叫作誠實;不忠于事實就叫作虛偽。還有些人只忠于經過選擇的事實,這既不叫誠實,也不叫虛偽,我把它叫做浮囂。
傳統文化的本質,來自于村落。在中國,有一個現象不論南北都有,就是不大不小的自然村很多。這和耕作、生活方式有一定的關系。另外,中國農村住得很緊密,起碼和外國農村相比是這樣。因此就出現了這樣一種現象:在村里沒有不透風的墻,你的事別人都知道,別人的事你也知道。這就是信息共有。如果按人類學里信息學派的意見,共有的信息就是文化,村落文化的存在是母庸置疑的了。
有人說,外國文化是罪感文化,中國文化是恥感文化。這個感覺相當犀利,但只是感覺而已。罪感當然來自上帝,假如你信他,就會覺得在他面前是個罪人。但是假如你不覺得好多人在盯著你,恥感何來呢?如果沒有信息共有,恥感文化也無法解釋了。
李銀河把村落文化看作一種消極力量,是因為這種文化中人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眼前這個自然村里,把寶貴的財力全用在了婚喪嫁娶這樣一些事上,生活的意義變成了博取村里人的嫉妒、喝彩,缺少改善生活的動力。這個文化里,人際關系的分量太大,把個人擠沒了。別人也許會反對她的觀點--他會說重視人際關系,正是我們的好處呢。在這方面,恐怕我要同意李銀河的意見,因為中國的村落文化和低質量的生活聯系在一起,放棄村落文化到城市里生活正是千百萬農民的夢想--所以它是那種你不喜歡、又不得不接受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不能給它唱贊歌了。
羅素先生幼年時,層沉迷于一種悲觀的心境之中。五歲的時候他想:人的一生有七十歲(這是《圣經》上說的),我這不幸的一生到此才過了十四分之一!但隨后他開始學習幾何學,體驗到智慧為何物,這種悲哀就消散到了九霄云外。人可以獲得智慧,而且人類的智慧總在不斷地增長之中。假如把這兩點排除在外,人活著就真沒什么意思了。至于性,弗洛伊德曾說,它是一切美的來源。當然,要想欣賞美,就不要專注于性器官,而是去欣賞人對別人的吸引力。我可以說服別人相信智慧是好的,性愛是好的,但我沒法說服一個無趣的人,讓他相信有趣是好的。有人有趣,有人無趣,這種區別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