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幾乎是顫抖著,寫下這個字。
夢。夢啊,說的越多就越容易把意志消磨了去。仿佛一出口,所有的所有都實現了呢,仿佛不費吹灰之力,只在口唇一閉一啟間,整個乾坤就變了模樣。
一閉一啟,變了模樣?那什么是想要的模樣呢?
想要的模樣是瑩火蟲的尾巴,該平靜時平靜,該閃爍時,就毫不留情。
華麗奔波暗夜里,平和掩喻流水中。
對,就是這個樣子。但我不敢說夢,怕它聽膩我的絮叨,逃到天涯海角。那時,我就要拼了命讓自己長出翅膀,像浮云一樣,渡到白鷺鷥的天堂。
從不,絕不放棄追逐,可以飛翔的可能。
飛翔,飛到月亮上去,尋找一種高度,發現自己的渺小。
月亮,因為月亮的緣故,所有的話都美到妙不可言。
連年笙歌,呼喚浪花,妄想滄海結出花蕾,桑田變作天。我飛舞在這天際,頭顱向后仰起,頭發微微凌亂。發絲間藏不了太多的秘密,被風輕輕一吹,都散落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閃閃發亮的,還有眼眸。
因為太過認真,生命中全部明亮的東西都凝聚在了這瞳仁里。迫不及待地,想要溫暖日漸冰冷的、中劍的鹿。鹿身上的梅花斑,幻化、變形,浮到霜花上。霜花有了顏色,遠邊的七彩虹橋奔過來一看究竟。
虹橋看不出,沒人看得出,霜花從前世祈禱到今生,只求,賜它一日光輝。禱詞堆積成了上帝的淚,感動,這執著與虔誠。
你足夠燦爛,我相信。這夢你已做了太久太久。那日看你睡得深沉,嘴里不忘含糊地念叨著種了多年的曇花快快盛開,就算只有黃鸝唱完一支歌的時間。你也愿意,日復一日地用心待它。
我,不再顫抖。
你看,芭蕉葉的祖母綠,就是在這樣幽暗的夜里渲染出的。
你看,楓樹的葉子,將炊煙變作晚霞,蕩漾著,藍色的信仰。
【2】
宇宙的外面是什么?
無盡黑暗。沒有任何著陸點的地方。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真正的、恐懼。
卻是絕對的自由。
絕對的自由。信馬由韁,嘶吼、呼喊,不受打擾。奮筆疾書,不拒格式,他人不懂的字形,不明的語句。
野草茫茫,春風吹又生。
脫離大地,根須向土壤揮手。哪怕只有一日,也愿跟著丹頂鶴頭頂的一抹紅,高飛。俯瞰籠中鳥被禁錮越束越緊,直到無法呼吸。
不被安排的使命,占卜的老巫,也猜不出的奔跑姿勢。
兩腳生風,拂過山脈上的每一棵樹,與野兔同飲。河中魚背上的鰭調出樹林的顏色,落花驚擾了這清綠的平靜。蜻蜓,恰到好處的裝點。
自由,高山上琢磨不透的霧形。
積雨處的青苔,點亮時間。
有著恐怖傳說的城堡里,亡靈將蠟燭吹滅,任意舞蹈在巴洛克式的大廳里。地板與鞋子摩擦,響聲蒼涼且久遠。生前所有的故事,流落在,臺階上。
對面禿巖上的狼,久久眺望,不再哀號。
你永遠不懂我昨日的宣告,隨鶴流浪,為自由。
【3】
千年的冰川溶解在陽光下匯入海中。
墨綠色的水草與靛青色的魚嬉戲成岸邊的荷花。
甜而不膩的桂花香輕而易舉的治療了我多日的鼻塞。明亮的花瓣伴著遠處鳥兒的咿咿呀呀落在我的左肩頭。
我對著陽光伸出右手,展開手指,新修剪的指甲泛著淡淡的粉紅色。捻起肩頭的一抹香,放在掌心,小心翼翼。它是我掌心王國的新生命。
我利用體溫將它融化,金燦燦的河流延著手心的紋路匯入血液,匯入心。
然后我有了月桂的記憶。
頂著初春深冬的寒,用盡全力等待秋日綻放的木樨啊,早已將這沁香醞釀了百日。要不然我又如何隔著千條萬條街道,用并不靈敏的嗅覺,嗅到了你。
前幾日看到拉游客上山的深棕色小馬駒,脖子上的鈴鐺隨著腳步叮叮當當響個不停。歡快的鈴音,在與它對視的一瞬間變作了不合年齡的滿眼滄桑。
是你太瘦弱的原因么?我竟覺得你像是一個孩子。藍天屬于你,云彩屬于你,青草河流屬于你。這樣沉重的眼神,它不是你的,它不該屬于你啊。就算它屬于山川河流也不屬于你,就算你整日奔跑在云彩下它也不屬于你。
你一定是怕摔傷無辜的游客才不敢抖擻被雨水打濕的鬃毛,任憑水珠向下流粘在睫毛上。你眨眼,水珠墜到地上,破碎。
被踩入泥土的花瓣,干脆與大地相擁,這樣緊緊抱著,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