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九年前，我從山東坐著綠皮車到烏魯木齊，參加完英語導(dǎo)游的崗前培訓(xùn)，然后一路輾轉(zhuǎn)，拎著大包小袋，來到格爾木，享受了一天格爾木賓館的待遇，然后不得不回歸現(xiàn)實，蝸居在租來的小房子里。初來乍到，人生地疏，一切都要從頭開始。當(dāng)時年輕氣盛，抱著對未來生活的無限美好期待，懷著拿破侖l came，I saw，I conquered的信念，感覺自己圣斗士附身，無堅不摧。其實更多的時候，我覺得生活縱然有千難萬險，在愛情面前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輕而易舉消滅的，也許你不相信，但這的確是我這個愛情至上愛情萬能主義者的天真堅定又真實的想法。
每個人大概都是如此，初到某地，一定是欣喜，興奮的，帶著好奇探索的心情，感覺周遭的環(huán)境都那么美好，正如我。在一個對面鄰居是歌廳公主，前后鄰居都不認識但一到晚上就特別嘈雜的沒有廚房沒有盥洗室的廢舊的旅館隔出的房子里，竟然也能親自宰殺土雞，燉出美味的菜肴。也許吧，也許真的，在有愛情的日子里，粗茶淡飯也可以匹敵山珍海味，破屋陋室也堪比別墅豪宅，走廊里啤酒味煙味炒菜的油煙味劣質(zhì)香水化妝品洗發(fā)香波混雜在一起的味道里也能聞出玫瑰的芬芳。也許你會說，這人是不是有病？是啊，愛情癌。
那時的生活簡單而隨意，沒有痛苦，難過，抱怨，生氣，質(zhì)疑，有時我去特色品店里和他們攀談，看琳瑯滿目的商品，那高貴圣潔的唐卡，顏色艷麗而不媚俗，那掛在墻上的做工拙劣的羊皮畫，一看就是批量生產(chǎn)的，內(nèi)容無非就是蒙古包，穿藏袍戴藏飾的藏族女人，草原，羊群，牦牛，羚羊之類的題材。還有一串串藏銀的手鏈，鑲嵌了夸張的假冒的紅綠粉藍鉆石的鏡子，這貌似全國哪個景點都有的。還有特色的羊頭骨，牛頭骨。再就是各種顏色的哈達，圍巾，不知真假的古董，銀元……當(dāng)時我只關(guān)注這些了，后來才知道還有蟲草，枸杞，羅布麻，肉蓯蓉之類的特產(chǎn)。看來，愛情的世界里，真的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味，樂意享受視覺盛宴，卻忽略了平淡的吃食。
有時我去商店買些生活用品，認識了一個老鄉(xiāng)。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身材很肥碩，黝黑的臉龐，頭發(fā)簡單扎起來，露出黑黑的額頭，大抵是因為每天看店難免孤寂而我年輕不諳世事又百無聊賴愿意傾聽沒有敵意的緣故，每次都會和我聊很久，比如，她有兩個兒子，她當(dāng)初到這里時多么艱苦，比如她開出租車的老公如何不珍惜，還去找女人，說到氣憤處就只見她眉頭緊鎖，唾沫橫飛，豐滿下垂的胸脯一鼓一鼓的，我很可憐這個皮膚松弛對愛絕望的女人，可又不知道說些什么。沒有了愛情的滋養(yǎng)，猶如一眼枯井，干涸無趣。而那時的我，恰恰相反，拋除愛情不說，單單離家千里之外的冒險刺激新鮮感已讓我雀躍不已。這一切源于高中時讀到的三毛，雖然這里不是撒哈拉沙漠，但一個二十多歲沒出過遠門的我遠走他鄉(xiāng)已經(jīng)是很有勇氣了，必須為自己點贊。況且，我堅信，生活無論如何艱難，我都會甘之如飴。
可是，時間久了，對周遭的環(huán)境漸漸熟悉，也沒有了太多新意。自然覺得有些無聊了。畢竟整個市中心也不過兩天就可以轉(zhuǎn)遍的。況且，我也不愿完全依賴大志的支援，想憑借自己的能力去找份工作。就這樣晃到了五月份吧。在工商局工作的老鄉(xiāng)家嫂子在格爾木日報上看到教育局招聘老師的消息。真的感謝嫂子的熱心腸，及這份只有兩張內(nèi)容匱乏的報紙。無論如何，這條重要的消息給予了衣食之源。
我拿著各種證書去了教育局人秘科報名，一個年輕斯文的男同志接待了我，他瀏覽著我的畢業(yè)證，學(xué)位證，教師資格證英語四六級專四證，然后仔細端詳著一個證書問我是什么，我說是英語專業(yè)八級的證書。他向隔板后的科長匯報說，科長這里一個八級的。一會兒科長從里面走出來。一個皮膚姣好，身材修長，很知性的中年女性。頭發(fā)一絲不亂的梳起來，眼睛里透著平和。她問我現(xiàn)在在工作嗎？我說沒有。她說你想不想去代課。我說好啊好啊，語氣里流露著興奮與渴望。那你不向男朋友說一聲嗎。我打了電話，可是沒打通。自己就這么答應(yīng)了。后來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叫大格勒。離市區(qū)90多公里。平時在河?xùn)|市場東門有中巴車，每天一班。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河?xùn)|市場在哪里，對于大格勒，這個新鮮的地方，更是一無所知。但是，年輕就是有這樣的優(yōu)點，不會瞻前顧后，不會杞人憂天，不會想那么多有的沒的，只要能有一份工作，只要生活有點波瀾起伏，管它什么改變，都是值得向往和期待的。不是嗎？
那是一個周末，大志幫我把被褥洗漱用品打包到他那個很有紀念意義又大又結(jié)實的背囊里，把我送到中巴車上。那是個破舊的中巴車，不知是幾手車，個人運營的。車上只有十幾個座位，座墊上沾著泥土，油漬，菜汁等等。座位上早就坐滿了，實在坐不下就坐到了司機旁邊的鐵板上。來晚了的自然是站著了。村里人好不容易進趟城，自然要瘋狂采購了，所以狹小的空間里蔬菜水果五金衣服又見縫插針塞滿了。那些大姑娘小媳婦阿娘阿嬸們開心的攀談著，都驕傲的展示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臉上洋溢著幸福，內(nèi)心充盈而富足。
車子在路上顛簸，而我也可以欣賞窗外的風(fēng)景了。荒漠，全是荒漠，但絕對不是寸草不生的。堅強的紅柳已然扎根于此頑強的汲取地下的水分，拼命的生長，開花，那是生生不息的希望。還有其他的一些植物零星的散布其中，為茫茫的荒漠增添了些許生機。偶爾有幾座低矮的山，裸裎著身體，唯有幾塊皸裂的石頭遮蔽。車子要挨村挨戶把人放下，所以要花許多時間，緩慢，就是這樣的節(jié)奏，讓村里的人們有更好的心情去領(lǐng)略生活，品味人生。像顏料一樣慢慢暈開，像茶葉一樣緩緩舒展。而現(xiàn)在的快節(jié)奏緊張的人喘不過氣，緩不過勁兒，來不及梳理心情又要匆匆出發(fā)，如此看來，愜意的日子如何不令人神往？
到達。還是很愉悅的心情，愉悅，來自終于可以有事可做，來自對未來生活的無限期待。盡管先要在學(xué)生面前試講一節(jié)課，接受校領(lǐng)導(dǎo)和同事的檢閱，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畢竟我還有高中一年的教齡，另一個讓我信心滿滿的原因就是，這里八年級九年級的學(xué)生已經(jīng)半個多月沒有上英語課了，他們的代課老師由于受不了這里的環(huán)境不辭而別了，眼看著九年級要中考，家長們也擔(dān)心，學(xué)校也著急，教育局也費神，這個時候，我的出現(xiàn)無疑是最恰當(dāng)?shù)摹Ｎ冶话才旁谝粋€廢棄的教室改成的宿舍里，和一個姓王的土族女老師。我的室友很友好。而我又要期待接下來的生活了，多么美妙！未完待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