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以北

如果這世界的光芒投向了一個人,像是舞臺上的投影說了焦點的讀白,然后惟美地謝幕。

如果無意中遺棄了一枚種子萌出了嫩綠的芽,春雨過后恣意地生長在了城墻角落。

有些故事可以發生得順其自然,甚至是偶然。而有些事只能假設說如果。

晨曦到遲暮,撥開氤氳的霧氣,斜陽就那樣朝你奔跑過來了,你正要張開雙臂擁抱它的時候,它卻朝你眨巴著雙眼和你擦肩而過了。像個淘氣包一樣的孩子。

然后又是深邃的黑漆漆的夜。

火樹銀花的霓虹燈像是城市的眼睛,在無數個光和影都未眠的夜開啟了一閃門。

一切都不會結束,哪會那么容易就落下帷幕呢。

會怕黑嗎?夜涼如水呢。

我時常就這樣想了。夜深人靜里一個人可以做些什么呢。然后我就一直走一直走,不曉得要去哪兒呢。直到有那樣的某一天,你走著走著就累了,會有一個人從你的身后趕上來了,然后放慢腳步,和你肩并肩。

然后,你們相視一笑,繼續前行。如果,如果,我不是從小就認識溥然呢?那只怕是直到現在,我還是一個人吧。從一條街到另一條街,孤寂落寞,就像秋天的黃葉。

溥然說,顏詩如,你就是現代的林黛玉呢,每天都在傷感些什么呢?

我說,不知道呢。

后來,我們就有無數個夜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屋頂上看星星,談天說地了。那時候,我真覺著會不會一輩子就這樣平淡無奇,相望江湖了呢?

溥然,你說如果黛玉生活在現代,會怎樣呢?

終究還是沒有回答,我轉過身去看他,不想他早已趴在桌上睡覺了。我總喜歡問他一些連我自己也答不上來的問題,有時他會答非所問地回答我一些,實在說不上來了,他也會思考好半天,然后朝我笑笑當做是抱歉的。但更多時候,他就這樣子和黑夜的沉默相融了。

然后我就繼續望著天空冥想,想小時候的我們,想發生過的事。就和現在一樣。我想溥然和我真的是一樣的人呢,不愛說話,不同的是,男生不愛說話在女孩子眼里就顯得格外神秘,如果這個男生相貌長得稍好的話,就更加受歡迎了。而女生不愛說話,就會被別人看成孤僻,不好接近了。

天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不公平。溥然也總是開玩笑說,詩如,如果沒有我,你該怎么辦呢?呵呵。

是啊。又是假設啊。如果。如果。

和溥然認識好像一切都很順理成章,從幼兒園開始,從我們成為鄰居開始,從我有自己的想法開始,或者從更早開始,我們就認識了呢,好像,與生俱來的就有這個朋友了,什么都這樣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地發展著。就和每天的朝陽起又落一樣,那么簡單,那么普通。甚至對于溥然來說,只是一道小學計算題用的時間。

可是,除了溥然,我怎么就交不到朋友了呢,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十七年。如今亦然。

十七年,多少個晝夜?我已經不愿浪費我的腦細胞去數清楚那樣的日夜。我只記得我得日記本換了一本又一本,翻過了一頁又一頁。

小時候,我就不愛說話,也不愛動,總是一個人坐在屋頂,溥然就陪著我,看小朋友練完琴后偷偷跑出來玩耍。那時候,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像母親口中說的,是一個患有自閉癥的孩子。那時候我只有六歲,我懂什么呢?我天真的看著黑夜了無聲息地吞噬著一切的光和影。直到現在,溥然可以脫下老師眼里最優秀的學生,女生眼里最完美的同學的外衣,依舊默默地陪在我身邊,坐在夕陽下看來往的人,穿梭的車,我才知道,這就是藍顏知己呢。

我想我是很依賴他的吧,每次去醫院都會死死拽著他的手,我不怕打針,我不脆弱。只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只有這么一個知心朋友,只有懂我。就像渴的時候,他能及時地給我遞一杯水。

溥然,真的很謝謝你呢。

九月的天,依然亮得很早,還沒六點鐘太陽就出來了,趁著早,我又看了一場日出。好像不論前一天怎樣的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第二天的太陽依舊是那樣子有激情。這就是夏天,還沒過完的這個夏天。

總算是開學了。盡管上課沒什么令我期待的,可比起假期的無所事事,整天寫寫算算也就不會那么無聊了。

開學的第一天總是報完道就回家了,今年也是如此的,只不過我們高二的要選文理總歸是要麻煩些的。其實,來學校之間我還沒有想好要選什么。我想我是怎么樣都不會和溥然分開的,不然誰來幫我抄筆記,誰陪我無聊呢。

誰知道填個表這么困難,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填了表就剩文理科那欄后大眼瞪小眼了將近十分鐘,后來溥然一臉嚴肅地對我說,選文吧。我聽完正要填上去的時候聽見了他后半句,你會輕松些。最后我從他手里搶過表來很瀟灑地填上了理,交給老師。

我說,你丫神經,我可不想背負害你一生的罵名。

溥然以一種溫柔的跟水一樣的目光看我,然后對著我笑。

如果這就是開始,那么我高二的理科生涯就在這一抹好看的,濃得化不開的目光中開始了。

一個起點,同時也為我那一段過去,沒來得及回憶的過去,劃上了句點。我甚至不知道,我該去懷念些什么。我的每一天不都一樣么。

想到這,我還是有些傷感起來。

更多的時候,我還是會想或許我依然是孤獨的,沒有溥然,我就什么都沒有了。他不會陪我一輩子。然而,那怕是他在身邊,我依舊會覺得自己是孤獨的。

這種感覺,我弄不清楚,我甚至會懷疑,我始終是一個人的。

我們還是那樣肩并肩地走在塑膠操場上,耳朵里塞滿流行歌曲,每一天的日出日落與我無關。我甚至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多余的。

高二的學習壓力更加重了,我彷佛看見了大家肩膀上挑著的一個個的擔子,兩頭放了一摞摞的物理,化學……

我們理一班作為重點班,尤其如此。

和這場景極其不符合的有溥然,我,還有坐在我前面的那個男生。

溥然和我就經常逃課去教學樓對面的山頭,看落日,看四樓教室里黑壓壓的人頭和突兀的三個空位。

溥然的成績好,老師從來不怪他,承蒙他經常教我,我成績平平也不影響誰,老師也不找我麻煩。開始我就想,那我前桌的南言,怎么我就沒見過他。第一次模擬考后,我差點嚇得沒把下巴掉下來,他比溥然整整高了三十分。

我開始懷疑,他會不會是個天才。

模擬考后,輪到南言和我值日,放學后我讓溥然先走,他爸生日在海島酒店請吃飯。請了二十多桌,都是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爸也在。我給我爸打電話,說會晚點到。我爸想了一會兒說,我讓司機去接你。我哼哼兩聲,說好。

我去三樓打完水回來,夕陽早就掛在窗外了,整個教室里閃著金燦燦的光。

南言坐在他的位置上??匆娢疫M門就看著我,沒有說話。我沒有告訴他今天值日,我以為他不知道,放學的時候看他走出教室門,也沒好意思喊他,實話說我有點被嚇到了,手上一松,水桶差點沒掉下來。

我說,你怎么在?說完看他沒反應心里說了句耍什么帥就開始灑水。

后來我們就自顧自地掃了地,關上窗他就背著書包走了。

我走出校門才發現秋天真的是到了。夕陽都看不見了,只有些紅色的云在太陽落山的方向。這讓我想到了我喜歡的作家把這楨畫面形象地寫成是把蛋黃拌了進去云里。有些微微風,我還穿著夏天的短袖校服,有絲絲的涼。這才想到了窗外樹上的知了似乎也沒剛開學吵得那么聒噪熱鬧了。

剛上車就看見南言從學校里推著變速自行車出校門,平時我不是怎么會去認真觀察別人的人,可這樣的畫面突然讓我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的。難怪我經??匆娝閷侠锟偸侨脻M滿的信和禮物,這讓我想到小說故事中的男主角,不禁莞爾。

溥然也會收到很多信和禮物,我記得有一次是在我們回家的路上,一個突然從樹后面沖出來的女生,拿著禮物和信,一副告白的樣子。這時,我想到了一個成語,守株待兔。只是,這只兔子有可能不是那么溫順,盡管他平時讓人感覺很溫和。那女生雙眼死死瞪著我,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我偏就是那種表面看上去弱不禁風可心里卻你越要我干嘛我偏不成全你的人,心里突然覺得我好陰險,哈哈。在心里狂笑一陣后,我假裝若無其事,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然后那女生在眼珠都快要瞪出來的情況下告了白,支支吾吾了半天,我喜歡你。

溥然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告訴我,你就看戲吧。我不怕死地回他,又不是我讓她來的。

想到那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以前過得還是挺有意思的,總是吃著女生給溥然送的巧克力,看著一封封不是送給自己的信,好笑的地方還可以咯咯地笑出生來。溥然總會用不理解又有點慍怒的表情看我,說,顏詩如,你也不是什么文靜的主。

南言好像也感覺出了我在看他。他朝我這邊看,臉上一點表情也沒用,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覺得他的臉跟冰塊一樣的冷,眼睛里更是。我想了想,明天應該要穿厚一些。

然后,他就跨上車,絕塵而去。

到海島酒店的時候,飯局還沒開始,我下了車看見正在接電話的溥叔叔,他打完對我說,小如,來啦,然然在里面,你快去找他吧。我說,嗯。

后來我進去才發現人家都穿得特喜慶特正式,然后我坐在溥然旁邊就開始抱怨,我說溥然你怎么不早說啊,早知道我就回去換身衣服啊,你看我這怎么見人???

說完,我才看見他也穿的校服。他望著我,一臉無辜。

我說你丫少裝可憐,你就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其實話也挺多的,平時也就沒人說,我頂多能算個內秀形的。

人都到了差不多的時候,我爸過來找我說,快開席了,爸爸在那邊陪溥叔叔,你自己照顧好自己。然后我抬頭看見我們這一桌的小孩看著我爸,一副誰能欺負你女兒是怎么了的表情。我說,爸,你走吧,我知道了。

最后溥叔叔迎進來一個胖叔叔,我眼神不太好使地朝他身后看了看,看見了南言。我想,這世界真小。然后我發現自己右手邊的位置空著,再看了看滿滿當當的人,我覺得,有一種不祥的欲感。

南言不出意料的坐在我的右手邊,我估計他看見我也是一愣,覺得這世界忒小了點。

我們這桌的小孩埋頭苦干,菜剛上齊就消滅了大半。后來,溥然一個個給我介紹,我心思都在吃上,聽得斷斷續續的,就知道他們幾乎和我都是一個學校的。

我們的學校屬于市里升學率最高的,大家擠破頭把孩子往里邊送,我想我爸當時送我進去也花了不少錢。我想我真是敗家女。如果像溥然一樣,稍微成績好點,不就可以考進去了,哪還會花那些錢,想想我心都疼。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溥然喊了我一聲,說,想什么呢?

我說,沒什么。低頭吃我的。

這是南言,坐你前面的,他爸是我爸還有你爸的朋友,生意上經常合作的。我小時候就認識他了,你不太喜歡和別人接觸所以就沒介紹給你。

溥然說完,我聽見右手邊傳來一聲,怪物。

我知道他在說我,也知道他對我并不是很友好,從他看我的眼神知道,從他看我上司機的車知道,他肯定是把我當成那種足不出戶,看誰都一副近而遠之樣子自以為是的嬌小姐了。

偏偏我這個人又特別能忍。表面上波瀾不驚,心里卻想著,你丫有本事就忍著別罵啊,裝酷耍帥。

我若無其事地吃東西,然后就聽見溥叔叔把溥然叫走了,我想這下完了,我等下要打起來了也沒人攔啊。

不自覺心里又開始難過起來了,如果媽媽在多好。如果有朋友多好??珊芏嗍虑椴皇俏覀兡芸刂频模拖皲呷徽f的交朋友是要看你愿不愿意,而不是別人一個勁討好你。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想我以為我誰啊,憑什么要別人討好我呢。

這頓飯吃得我憋得慌,回家捶胸頓足了半天才睡。

回來的路上,我看我爸是喝醉了,一句話不說靠在后座上,不時欲言又止地看看我。我也不想問他。有什么話,他想說了自然就會說,我問出來的這算是個什么事啊。

第二天是周六,我賴在床上不肯起來,老爸叫了好幾次說家里要來人,我也沒理他。來人和我有什么相干呢?他朋友又不是我朋友。后來我想了想,一定和他前晚上的欲言又止有關,我也不捅破他,翻起來上網。

我上線看見溥然頭像灰著,發了一個便便圖象過去。

沒兩秒,他回了個流口水的過來。

我說,溥然,你來我家。

敲了過去,想想我又補了一句,看戲。然后就下線了。

沒一會兒溥然就過來了。我們兩上了屋頂,那是我倆的基地,有時,我們可以在上面呆一整天,或者是一整夜。

然后我就不說話,從小我就不太愛說話,我媽走后我更加不愛說話,不說話不代表什么,有時候誰說了一句話,我心里有可能會反駁一車話,我只是不愛表達出來。我覺得我是懶,我甚至可以懶到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餓死也不要起床。平時吃水果,有皮有核的我都懶得吃。

溥然問,你丫叫我來就是在這里吹風?

我懶得答,喉嚨里擠了半天,才出來個嗯。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后悔的藥可以吃,如果說我夠資格說這個如果,我想我死也不會把溥然喊過來的。說是看戲,沒想到演戲的到是自己。

話又說回來,誰能料到我老爹帶回來的人是她。

齊戀和她媽來我家的時候,我和溥然還在樓頂上吹風。我爸在樓下喊我,我胡亂應了一聲就和溥然下了樓。

齊戀坐在沙發上沖我笑,她母親和我爸正聊天。我爸看見我立馬換上了他一管見客戶的笑容,笑得我兩腿直發麻。心里涼嗖嗖的。我家和齊戀家非親非故,直覺告訴我,早該發生的事今個就要發生了。

我調頭就想走,我爸喊住了我,我拉著溥然坐在旁邊看電視。不時聽見齊戀,她母親還有我父親的說笑聲。我聽得心里堵堵的。這下子,我和溥然到成了外人,他們到像一家子。溥然湊到我耳邊說了一句,你爸給你找后媽?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繼續心不在焉地看電視。

齊戀比我們小一個年紀,之所以會認識她是因為開學第一天她就在開學典禮上出了名。南言代表高二在主席臺上發言的時候,她作為高一的發言代表就站在旁邊吹口哨。后來我經常在食堂里聽見各個不同年紀的學長學妹討論這個叫做齊戀的學妹,從喝酒到打架,各種各樣的流言,除了成績永遠第一,其他的全是和身邊出現的不同男生。那時候我跟溥然說,如果我是齊戀的父親,我會為有這樣的女兒感到自豪的。

現在我才知道,她沒有爸爸。

這不是理由,因為這讓我想到我的母親,和我的童年,我不愿再去想起的只言片語。我永遠也無法忘記我的父親和我母親是怎樣整夜整夜吵架的,那時候我母親總是抱著我哭,我也跟著哭,后來我爸把我媽拉出去,連行李和我媽一起丟出了門。我記得那天的夕陽比往常還要血紅。十二歲的我被我爸鎖在房間里,我站在陽臺上看我母親一個人走過那段林蔭。我沒有哭,從我記事起他們就經常吵架,有時候也打,說完了就打,打完了我爸就出去喝酒,我媽就抱著我哭,我的眼淚早就流光了。

后來,我爸和我媽就離了婚,再后來,我爸說我媽去了國外,再再后來,我就很少叫我爸,也很少和他說話。

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我媽在,會不會就有不一樣。尤其是看溥然喊媽的時候,尤其是她母親親手給他做生日蛋糕的時候。

我討厭別人介入我的生活,不論她們母女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我覺得現在的我就是一只刺猬,樹起了我全身的刺,誰靠近我都能把誰戳的體無完膚。

溥然拉起我就要走,我覺得他真的是太了解我了,五年來我已經習慣了依靠他,我和他比和我爸還親。

你們干嘛去,飯馬上就好了。

不吃了。我反拉了溥然出了門。

我爸沒有再攔我們。

走的時候,我看見齊戀依然在笑,這樣的笑讓我小心眼地認為她是一個勝利者,以一個得意的姿態朝我得意的笑。我無比的厭惡這樣子的笑。這跟我小時候和表姐搶我最喜歡的糖,我爸總是罵了我把糖遞給她,她偷偷地在我爸背后朝我笑一樣令我厭惡。我承認我很小氣,我不愿去動別人的東西,我更討厭別人動我東西。

后來,我們去了溥然家,他家和我家是隔壁,也是我暑假里去得最遠的地方。我經常來來回回地在他家和我家之間走,這是我最安全的距離,那些時間,只要我不想呆在家,我就這樣一個人走,明知道溥然在家也不喊他。

溥然的母親長年居住在悉尼,他家在那有公司,他母親照看著,只是過年才回來幾天??伤改戈P系異常的好,從不吵架。這讓我十分羨慕嫉妒恨。他父親現在也不在家,他就跟我上網看綜藝節目,這個節目是我喜歡的,我喜歡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感覺。更喜歡可以沒心沒肺做自己喜歡的。也許有一天,我也可以。

回家的時候,齊戀和她母親剛出門,她媽媽走過來想要對我說什么,我繞過她想進門。

齊戀一把拉住了我的左手,說,顏詩如,你以為你是誰?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甩開她的手,她手心傳來的溫度很熱。她母親喊了她一聲,戀戀。

我說,你喊了我顏詩如,還問我是誰。

我爸看著我說,顏顏,怎么說話呢?爸爸今天帶戀戀和她媽媽回來就是因為她媽媽說還是要尊重你。

他不說這話還好,這下到氣到我了,這下我成徹徹底底的霸權了。我一下甩開齊戀的手,笑著望著我爸說,顏國成,今天我都躲著你們了還想讓我怎么著?如果您今天是帶她們來詢問我意見的,我說我不同意。如果您只是想要通知我呢,那你們愛怎么滴怎么滴,反正我在這家一天,您就別想。

說完這話,我就想到自己從來就沒有一口氣說過這么多話,沒想到自己真有這么多話要說,又惡毒又冷血。這讓我想到某種體表涼冰冰的長長的動物。

齊戀的母親在一旁有點抽泣。我已經感覺到齊戀這小獅子快咬人了。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說話是能讓別人一蹦三尺高的。

我爸也火了,抬手準備打我,我把臉湊過去,我說,您打,反正您也是這樣把我媽打走了,今個您也打走我,我正好成全你們一家。

我不知道我爸是不是覺著自責,總之,他放下了手。我抬腳進了門,就聽見我爸安慰齊戀的母親說我不懂事,讓她別怪我。

我心里苦笑了一下,人家灰姑娘白雪公主都被后母欺負,我顏詩如到成了欺負后母的女巫了。

落了一整夜的雨。雨過之后,整個世界都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的涼??諝饫餄M是滲入皮膚的涼氣。

一如既往,我和溥然用了半個小時從家到學校,因為我的自行車還在學校里,他就載我。我們家在西苑山山腰上,一路上幾乎都是下陂,他也不吃力??擅看位丶椅覀儚纳侥_推車上去總要花上一小時四十分鐘,三倍多的時間。雖說累,但我們還是這樣樂此不疲地一路吹著風。有時候也會停下來歇息。蕩著蕩著回家就天黑了。

歲月的長河就這樣安之若素地流淌著遠去了。秋天才是一年中我最愛的季節,有一種濃濃的愁,深深的孤寂。落葉之后更加如此。我喜歡望窗外的樹,看樹葉撲簌而下,就像現在這樣。

天氣漸冷,我和溥然就很少去教學樓對面的山頭了。我漸漸習慣性地朝窗外看,本能地從骨子里感覺到陣陣悲涼。我想我一定是個可憐的孩子,沒有喜歡的,說得更準確一些應該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對于不喜歡的,我千萬個不愿意地抵觸,卻還是無可奈何。我爸昨晚沒回家,我聽見了他接了個電話就沒回來。我媽走之后,他就什么都依我,每天有空就陪著我,盡管我也不怎么說話。可這一次,我想他是怎么都不可能依我的。我卻還是這么無能為力的一個人。

我想我的母親,特別想。

你冬眠么?我轉過頭看見南言挑著眉毛問我。溥然就站在他的位子旁邊,看著我。

我不想搭理他,不知道為什么,從心里自發地不想和他說話。我拿出數學書,想要找個題讓腦袋工作一下。抬頭看見南言雙手撐在我的桌子上,我一把拉過桌子,他沒站穩,就摔在了地上。

如果說這世界上可以不要有那么多巧合,倒霉的事可沒那么多,或者是不這樣接踵而至,我想我每年都會去寺院燒些香,盡管我不是什么虔誠的信徒。

班主任剛進教室就看見了我霸氣的這一幕,想不到原本三年都不會讓老師在意到班上出現過一個叫做“顏詩如”的人的記錄就這樣被我的雙手這么輕輕地一拉給結束了。

當然,人家是第一名的好學生,我算什么?也許我這樣的學生不過真是多得跟螞蟻一般。班主任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就把我訓斥得面紅耳赤,她用了最官方的語言,最普通的理由“同學之間要互相幫助,怎么能像我這樣欺負同學”給我定性成了壞學生。她說,你怎么這么惡劣???我想到小學的時候有一個語文老師直接就讓我別影響溥然,那時候溥然拉著我就跑,我覺得那時的溥然特別的帥氣,連胸前的紅領巾都飄得特別高。同時,我又覺得自己現在特別凄慘,我不就成績不好,那時候我跟溥然說那是我不樂意成績好,我好了,別人排不上名,回家還不得給家長逼瘋了去。溥然說,得,你厲害。

突然有那么一瞬間,我有沖出教室的想法。我想反正我也沒人管,反正我也惡劣。

我拿起書包往外走,心里憋屈的要死,臉上卻一點表情也沒有,我心里告訴自己,我說顏詩如,不能哭,別讓人看了笑話去。走到班主任跟前的時候,我還朝她笑了笑說,老師,我現在去教務處惡劣,不勞您了。班上之前就沒什么聲了,現在更是被我的話驚得鴉雀無聲。我也被自己嚇到了,我想我怎么真這樣了。以前我想過無數次叛逆,無數次和老師對吵,罷課不寫作業,沒想到今天真的還做了。我覺得自己牛轟轟的,腳下的步子都踩得特實。

后來我沒有去教務處,我一個人坐在運動場上看高一的學弟學妹上體育課。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去拿,只是走到這就挺下了。然后溥然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哪,我說,齊戀每天表演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說起她來,我大可以直接說在操場,只是,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齊戀每天在主席臺上領操的樣子。那時候我覺得她就是一個神人,就因為成績好,就可以做什么壞事都不受處分,老師也睜只眼閉只眼什么都不說。這世界真不公平。

溥然找到我說,你不至于吧?

我說,什么不至于,就至于。太現實了,有成績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我沒想到南言也找來了,他在我旁邊坐了下來。說實話,我不知道現在該怎么面對他,也就不看他。

我不該怪任何一個人,如果一個人還有力氣責怪別人,說明這個人沒事找事,無聊透頂。現在的我就是無聊到了極點。

我們三都沒有再回去上課,推著自行車就出了校門口,看門的大叔看了我們半天也沒有說什么,大概是對我們這陣勢見怪不怪了。上星期我還看到齊戀和她朋友在這打一個小混子。溥然突然問我,去哪?

我說,不知道。反正不想回家。

南言說,我帶你們玩去吧,這事怪我。說完,他和溥然就看著我。

嗯。反正也沒地方去,我就答應了。

然后南言就掏出手機按了幾個號,和一個朋友說什么要去他那里,要給留一個包間。

再然后,我們就在KTV撕吼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我就不想走,我想憑什么呀,我就不想回家,我爸一個電話都沒打過來。

最后,我就被他們安置在了蕭涼家。本來我是不太想去,蕭涼是南言的朋友,也是這家KTV的老板,聽他們說,她是自己創的業,我就特佩服??此麄冴P系特鐵我也很羨慕。然后蕭涼這人特別熱情,我剛進去就抵不過她的熱烈歡迎,笑容特別僵,看得那兩個樂得沒了形。南言樂呵呵地捂著肚子跟蕭涼說,涼姐,你別這樣,現在像她這人就跟侏羅紀的怪物一樣稀罕,你別拿誰都當自來熟。

蕭涼拉著我的手說,呦,姑娘慢熱呀?是挺稀罕的。

然后他們三就在那得勁地笑。讓我心里不自在了半天。

后來蕭涼領我回家我才知道她是一個人住這么一別墅。南言唱歌的時候告訴我說蕭涼已經二十了,上了大三,自己在外邊創業。我心里想她是內心挺強大的一人,但我沒想到她強大到在家也是一個人。

介于隱私,我也不好意思問,就坐那看電視。蕭涼忙忙碌碌地給我找衣服,我心里有點過意不去,加上第一次住別人家也不太習慣,我說,麻煩你了。

蕭涼這人也不是一般地熱情,忙拉著我手,生怕我見外,說什么呢?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我這不也是一個人住嘛,挺孤單的。以后我們就是好姐妹,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說。

我本來就沒有兄弟姐妹,媽媽也不在身邊,她這么一說倒是讓我想起我十歲生日那一年,爸爸媽媽陪著我在花園里玩了一整天。然后我鼻頭就泛酸了。

后來洗完澡,我躺在床上翻手機,蕭涼敲門進來說,詩如,我跟你睡吧,我好久沒跟別人一起睡過了,我們說會兒話。我點頭說嗯。

蕭涼抱著我說了好久的話,說她和南言是在她店門口抓小偷認識的,說她喜歡的一個明星和南言一樣好看。我聽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胡亂地答應著,后來眼睛半瞇著看著落地窗外面的數枝投影在屋子里的白墻上,風一吹,就恍一下,我的思緒也就幌一下。我想蕭涼身邊一定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以至于她積壓這么多想說的話。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挺高了,我也不記得前一天晚上怎么就睡著了,就覺得嗓子特別難受,想必是唱太過了。然后我就聯想到我爸怎么還沒給我來電話,正準備拿手機,電話就來了,可惜不是我爸打來的。我說,干嘛?

南言在那邊哼哼了兩聲,你今天來不來學校?我想他昨天也唱得挺猛的,原本唱的歌挺好聽的,到后來簡直就跟公鴨子似得,扯著嗓子在那亂喊。弄得我也喊,溥然在一旁聽的嗷嗷亂叫,大喊收妖。

我說,不去了。今個去還不讓程法給滅了。當時我就在想,一好好的人,叫什么乘法,她怎么不叫除法,后來一打聽她弟叫程方更加震撼,她家必然都將一生投身在數學的教育事業上了。

想得正起勁,電話那頭給我蹦了兩個字,隨你。

我火了,我說還不都怪你,沒事嚇我,你自找的,憑什么我現在要流浪在外邊沒人管啊?

南言說,好,我來處理,你下午來學校。然后掛了電話。

我想看你怎么處理。吃完蕭涼給我留的早飯,我心理又開始悲傷起來,終歸,我爸還是不關心我了,失蹤了一天也沒人找。

上學之前,我了躺家,看也沒人,就保姆在。突然我覺得我是這世界上可有可無的了,就像一片飄零的落葉,已經沒有自己存在的意義,卻又不知該棲息在哪里。

理了些行里,我想去趟外婆家,五年,我再沒去過那座江南小鎮,也不知道外婆是不是還是常坐在那橋頭,我確實也是想念她了。想她抱著我說,顏顏馬上就長大了。想她一梳又一梳地打理我有點糾纏的頭發,雖然我現在已經剪了短發。

午后的陽光總是透露著暖流。我的心里總是一片荒蕪,從頭到腳都是涼颼颼的,怎么也暖不起來。外婆家的房子早就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修筑的高速公路和一群在山間忙著筑路的人。

我再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從來沒有這種蒼白無力的感覺。

或許,我真的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螞蟻,曾經一個人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該往哪,只知道不能停下。

溥然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哪。我說火車上。耳畔的風呼嘯而過,拉扯著衣襟,有些微微的涼。臉上流淌著熱流,漸漸也變了涼。

他說,你爸帶了她們回來。

我不說話。只是覺得喉嚨里有些堵。

火車路過了一片蔥郁的竹林,竹林邊有一方大大的池塘,水面波光粼粼。曾經我向往流浪的生活,我享受一個人的快樂?,F在,我卻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悲涼。沒有可以依靠的避風港,任何的流浪就不那么像是流浪,更像是一種放逐,那是沒有罪的放任。

誰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想我必定也是那可恨之人。

三天后回到西溪,我在火車站站了很久。我不知道那還算不算是我的家,我明明就是多余的。

可我能去哪呢?

時過境遷,那些曾經最最在乎的人和事都已經不復存在,那個曾經的自己也已隨那些人抽絲剝繭去了,剩下的只是一個空殼,注入新的血液后,是一個自己也不認識的陌生的自己。

我還是回了家,那個曾經讓我引以為傲,自以為幸福的地方。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子無能為力的。有些束縛,掙脫不了。

我爸沒有說任何責備的話,甚至都是滿懷關心的眼神。齊戀的母親從我一進門就給我提行李,問要不要喝水什么的,她這般自然的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這讓我覺得自己更加像是一個外人。齊戀窩在沙發里看我最喜歡的碟,看我進門眼睛里透過一絲詫異,隨之笑著喊我,姐姐,你回來啦?

我承認我笑不出來,也說不出話。

上樓后,我給溥然打電話,我說我回來了,你來我家。

然后我就坐在屋頂看夕陽。我心情從來都沒有這樣寧靜過。我總是喜歡坐下就想一些事情,現在,我只覺得心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來,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打哪來,要到哪去。

溥然來的時候給我送了一只小小的貴賓犬,他說,什么事別往心里去。

看著狗狗水汪汪的雙眼怔怔地看著我,我想它不是也在害怕這陌生的環境呢。

我抱起狗,對溥然說謝謝。你總是這么了解我。

溥然說小狗的名字叫多米洛。

我把它養在自己的房間里。誰知道小狗叫了整整一個晚上,我就守了它一晚上。半夜的時候,我給溥然發了一條短信,我說這狗真像你。誰知道他三分鐘后給了我一個電話,下來開門。

折騰了半天,我們累得就在地板上睡著了,沒多久,天就亮了。齊戀的媽媽來敲我的門,顏顏,上學了,今天讓你爸爸開車送你和戀戀去學校吧。

溥然打開門的時候,我看見齊戀的母親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的笑。想必又是想歪了。我到是有點想笑。

我和溥然吃完早飯就騎車去了學校,我的生活方式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只要我不愿意。

果然,班主任沒在對我說任何話,她上課的時候簡直都不看我一眼,同學們也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我對南言說,有你的啊。順便給他整理了一下身后的帽子。

他看也沒看我,揮了揮手就算答應了。我想,得,又裝酷。

第一節課下課是大課間,照規定全校同學都該到操場上做操,我和南言溥然路過籃球場的時候遇見了齊戀。

她手里拿著便當盒,看見南言吹了個口哨,然后對我說,姐姐,你真厲害,連南言學長也是你的好朋友。南言在一旁樂得沒了形,直說哪里哪里,顏詩如,你妹妹真可愛。溥然不說話,看著南言有些尷尬。

我不理她,照直走。

她又喊住我,姐姐,媽媽讓我給你帶的便當。然后她把藍色的便當盒遞給我。

周圍都是奔向操場的同學,我想你狠,今天我要是接了你的便當,操就做不了,撒了你便當,說我欺負人。

我從不吃便當。

雖然有些情緒,可確實我也是不愛吃便當的,以前母親也會幫我做好便當放在書包里,提醒我中午記得要吃,母親走后,再也沒有人給我做便當,后來我就再也沒有吃過家里帶來的飯,我總是和溥然去學校外邊的一家拉面館吃午餐。那里總是有很多農民工,吃完午飯就爬在那里小瞇一會兒,老板也是經常為他們早早地準備好茶水。

我走之后,聽見齊戀在后邊哭了。得,我又徹徹底底地塑造了一惡劣的形象。

我從不曾想去傷害任何人,同樣也希望別人不要傷害我,我的底線就是不做自己不喜歡的,隨別人怎么看怎么說。

英語課的時候,南言回過頭來問我,你什么時候有了個妹妹?我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他就猛踹我的桌腳。

我沒有妹妹。

我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反正見他不動了,我想應該是聽到了吧,誰知道他半天回過來罵了我一句,怪物。

放晚學的時候,我們三推著車往外走,南言從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遞給我。從我們三一起后,他就和溥然一樣,把所有女孩子送的吃的給我,然后把信丟掉。我說你們這樣會傷人家女孩子的心的。然后南言拍著我車后座說,快走。我心里還沒想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見齊戀上了我爸車。齊戀看見我招手就喊,姐姐,上車,爸爸接我們回家。

我騎著車就走,我想這下她到是不見外喊我爸叫爸,我從沒想過自己的爸爸有一天會成為別人的爸爸。

我們去了蕭涼那,蕭涼拉著我的手又是一陣妹妹。我覺得蕭涼對我真是好,跟親姐姐似的,然后我就把我的故事告訴了她。蕭涼聽完不說話,我沒想到我的故事這么感人,南言也看著我。

蕭涼說,妹妹,這事我理解你。你要不喜歡他們就搬來跟我住。要么,你就堅強一點,讓她們從哪來回哪去,我看她們就圖你爸的錢。你說齊戀那么一個和流氓混在一起的人,怎么就突然在你爸面前表現成一副乖乖女的樣子了呢?

我說我不知道,我爸現在都不管我了。

南言突然拿著酒杯湊過來,我說你是怪物,你還不承認,哪有人逆來順受能做到你這樣?

我也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喝多了,拉起南言的校服領子,狂喊,你才是怪物,你簡直就是和尤物,你厲害,你牛,你怎么不在她上我爸車的時候瞪她啊,你不是最恨人家臭顯擺嗎?

南言被我按在沙發上,我也沒看到他臉上什么表清,他說你瘋了吧?

蕭涼把我拉開說,詩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蕭涼是一個從表面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并且特別沒心沒肺的一個人,一個人從上大學就開始創業,看她平時風風火火的,其實我知道表面越是堅強得刀槍不入的人,心就越柔軟。而看上去越是柔柔弱弱的女孩,心里就越堅強。

蕭涼本來名字叫做馮靜,從小和父親一起長大。可是她的父親從來沒有陪過她,也不會去給她家長會,她說她從小就習慣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去學校。常常會被小朋友欺負,然后她就學會打假,后來同學打不過她就告訴老師她欺負同學。每次回家她多希望父親能管她,哪怕是責備幾句。

年幼的蕭涼經常看父親帶不同的女人回家,那些女人大都年輕,穿得很少,她說,那時候,我一看那些涂粉跟刷墻一樣的女人就想吐。那些女人大多來幾次就不會再出現了。有時候她也會為那些女人感到可悲。有一天她出門的時候看見她父親和一個穿著豹紋的女人在車上衣裳不整地激吻,她面無表情地可以從旁邊過去。

她說她的父親是政府官員。我不太敢相信。

蕭涼說,沒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習慣的。

后來蕭涼滿了十八歲,她跟父親要戶口本改名字。她父親狠狠地揍了她一頓,邊打邊罵,你姓馮是恥辱了還是怎么了?我養你這么多年,不如養一條狗。

蕭涼說,我沒有還手,我知道他打不過我,可我還是沒有還手。

后來,蕭涼的父親把她丟進了地下室,如果不是這一次,她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家的這所高檔的別墅里還會有這樣的一個黑房子,當然就更不會知道這里邊被關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

屋子很黑,里邊只有鋪在地上的一塊板當作床,和一張桌子。這個女人被鐵鏈鎖著左腳,衣衫襤褸,披頭散發,坐在墻角,嘴里一直嘟囔著。

蕭涼一直攥著我的手,潸然淚下,那是我媽,我媽。

蕭涼的母親精神有些問題,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醫生說她有很嚴重地癔想癥。每天都幻想著自己憧憬的。那時候蕭涼的父親還沒有當上官,她母親一直陪著他父親,嘴上什么都不說,心里卻幻想著,到了她父親有錢了,也有了她,她的母親卻瘋了。

她的父親就把她母親關在了地下室。

蕭涼的父親把她放出來的時候,她就報了警,警察并沒有把她父親怎樣,她說是她太天真。后來,她把她母親偷了出來,送進了精神病院。

最后她開始在學校外面擺地攤,開面館,然后到現在開夜店。

我們幾個人抱在了一起。我叫了一聲,蕭涼。就什么也說不出來了。面對她這樣的遭遇,我覺得我就是一個無知的小孩,在自己的生活里興風作浪,永遠都覺得自己得到的不夠多。

蕭涼拍拍我的背,別這樣,我不是要和你比悲慘,只是希望你堅強一點。

我說嗯。

后來我回到家,齊戀抱著我的多米洛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多米洛看到我一直搖尾巴。

我從她懷里把多米洛抱了過來,我說你別動多米洛。

齊戀站了起來,瞪著我,不就是一條狗。

我說,狗他永遠是狗,有些人有時候就不是人。

你什么意思???憑什么罵人?

我說我哪敢啊,您成績那么好,我罵得過您?

我爸從樓上下來,看見我們兩就這樣站著。齊戀跑過去挽著他手喊了一聲爸。我爸看著我說,回來了?吃飯了沒?

齊戀又在一邊戳,姐姐喝酒了呢。

我沒理她,抱著多米洛準備上樓。

我爸攔著我說,你哪去了?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

我說,你說我什么樣子?然后我就走了兩階,回過頭來指著齊戀對我爸說,爸,我拜托你告訴她,別再碰我東西。

我爸的雙眼閃得特別亮,我第二次看見他這樣。第一次是我媽走之后,我看見他在房里,喊了一聲后,他就這樣看著我。那時候我覺得我爸是愛我媽的?,F在,我突然為我媽覺得有一點不值得,那么多年,把所有的青春就給了這個男人,今天他就把這樣的感情給了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女人了。

回到房間里,我想我不該去管,不該說,也不該去在乎那么多,我把我空間簽名改成,討厭沒有必要表現得那么明顯。溥然馬上就給我評論了一個,別把氣撒在我多米洛身上。

我笑了一下,看著多米洛在地上追毛線玩,樣子可愛極了。后來一想不太對,哪來的毛線?后來想到去年圣誕節我給溥然織圍巾,剩的毛線放在柜子里了。我打開柜子看,我的衣服都被動過了。

我實在是討厭別人亂動我東西。可我也不想再說了,動就動吧,也沒什么。

一整天,累得不想再動,趴在床上想蕭涼的話,想她的故事。我想給我再多的時間,我也做不到她這樣淡定,我十分在乎自己身邊的人。我不想我喜歡的任何一個人離我而去。

想著想著我就睡著了。外邊的雨又下了一整晚。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的開始只有我一個人,我一直走一直走。然后就看見前面出現父親的背影,那個我曾經趴著怎么哄也不愿意下來的背影,漸行漸遠,不論我怎么喊都不回頭,最后消失在霧里。夢里我聲嘶力竭地吼叫著,爸,你回來。

醒來之后,我望著外面滴落的雨一直想,或者我應該要勇敢一點。

其實生活中免不了會有闖入者,那些人攪亂了你得生活,同時,他們也教會了你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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