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早上我這樣醒過來,躺在宿舍的床上,外面的天空還沒有亮,外面灰蒙蒙的,東邊的太陽還沒有升起,小角落里只是微醺的橙色。當然,這個場景是我猜的。我只是躺著,床簾沒有拉開來,我眼前的狹小世界里只剩得黑暗,是我自出生以來最為熟悉的黑暗。
我想著做點什么,平躺的想。
黑暗給予我無限思考的能力,在看不見陽光的時間里我總能很好的讓大腦運作。
六點的鬧鐘響了,我停止思考。得起床做點什么了。我是這么決定的。
悉悉索索的穿上衣服,中間還穿錯了袖子扣錯了扣子,花了十來分鐘在看不見五指的床上穿完衣服,疊好被子,我正座著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先去吃個早飯吧。
我起床。
“bambam,你去干嘛?”室友問我,他還沒睡醒,堵住的鼻子里發出軟糯的鼻音。
“嗯…”我躊躇著,是去吃早飯吧,我?
“吃早飯嗎?”室友問我。
“是吧…”拿起桌上厚重的眼睛,架在鼻梁上,“jackson哥有什么要吃的嗎?我幫你帶。”
“唔…”像是幼獸從喉嚨里發出的嗷叫,他可能在思考。我還是先去洗漱吧,他肯定要想好久。
“還是門口的小籠包吧。”終于在我套上大衣的時候他決定下來了。
走在街上,小石子在我腳下一路隨著過來,滾在我前面。
我突然想起一個夢,昨晚斷斷續續沒有頭沒有尾巴的夢。也只是單獨的一個場景,僅僅這一個也足夠我魂牽夢縈。
是老家的陽臺下,還是老房子那個屋檐下。我躺坐著,身子斜靠在柱子上。外面下著陣雨,為什么說是陣雨?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種預感,就像是夢醒了,雨就會停下來。沒有結局的雨。
雨從我的腳邊,我的小腿邊蹭過,只單單的蹭過,蹭濕了淺棕色的褲腿和墨灰色的襪子。下著雨的天有點冷,我拉緊了領口,但沒有離開。看著灰蒙蒙的壓抑的天空,我選擇靜靜地等候,我在等誰呢?
如果把這個夢告訴jackson哥他會怎么說呢?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他一定會從電腦里拔出腦袋,嘴里的零食亂噴,然后還一臉詫異。我想象著jackson哥的反應突然覺得好笑,憋不住笑意,低下頭,習慣性的用食指搓搓鼻子。
我會不會看起來像是在思春?
突然這么問自己。
肯定是瘋了,都怪那個夢。但是這么悲傷憂郁的一個夢難道不該配一個愛情故事嗎?難道就不是暗示什么嗎?
一邊想一邊向前走,腳下的石子還是咕嚕咕嚕的向前滾動。我摸摸口袋,發現沒帶錢包,零錢和手機都在里面。
是太粗心大意了我這人。
反省著,打算打道回府。
發泄似的猛踢了不聽話的小石子出氣。
啪嗒。
是石子撞到皮鞋的聲音。
我抬起頭來,在接下來的短暫有漫長的一秒里,我更愿意稱那為命運撞擊我的靈魂的聲音,比宇宙隕石撞擊地球的噪音更為刺耳更為動我心。我抬起頭來,眼睛滑稽的滑倒了鼻翼,我不能呼吸了,在短短的漫長的一秒里。
可以的話,我愿意稱他為我喜歡的人。有點隆重但不失偏頗。
他叫金有謙,拿著豆漿,一邊吸著鼻涕一邊吸豆漿,兩腮塞的鼓鼓的金有謙。他的鼻子凍紅了。誰叫你不穿的多一點的。
“同學,你看什么呢?我臉上有什么嘛?”他問我。
是啊,你臉上有鼻涕,還有風吹出來的高原紅。
突然的靈光一閃,我問他,“同學,能不能借我十塊錢,改天還你。”我知道我臉紅了,耳根子的灼熱在嚴冬里格外不舒服又有點不真實。
“好啊。”他很干脆的說,干脆到沒有我思考的空間。細長而發白的手指夾著發皺的二十塊錢就遞到我的面前,“我只有二十,你打散了再給我買兩根棒棒糖。”
看著寒風里的他,我知道我的嘴臉已經咧到耳朵了。還是顫顫巍巍的收下了二十塊錢。
“阿姨,兩屜小籠,加醋不加辣。”如果有機器我的音線一定七上八下跳舞似的。
他就站在我的身后,多好啊。我想。
回過頭去,他說,“現在去買棒棒糖吧。”我緊張地忘記了應答,哆哆嗦嗦的跟著他往前走。
路本身不長,兩個人走起來總覺得時間流動的緩慢,如果把平時的時間比作流水流動,那么現在的時間大概就是膠水了。
“你很冷嗎?”他轉過頭來問我。
“你不也是。”我盯著他的鼻涕說,我發誓我的眼神肯定很呆滯。
他縮了縮大衣里的軀體,嘟囔的說“我才不。”然后又吸了次鼻子。
“快下雨了。”他猛地抽出手來,拉著我的胳膊往前,強制的與他并肩,然后舉起食指指了指天空,他又強調一遍,“快下雨了。”
“嗯…”我回答的不明所以。
“我見過你,也是快下雨的時候。”并肩走在一起,他別過頭來和我聊天,“籃球場那個時候。你是隔壁系的?”
他大概說的是我被jackson哥拉著去看他的籃球賽的那次,因為哥總是在進球的時候嚷嚷,理所應當的被注目了。那個時候,他穿著t袖,手里還握著籃球。他看向觀眾席的眼神,穿過了重重阻隔。
大概對視了吧,唯一的一次。心靈的沖擊,那時候簡直要暈厥過去。眼對眼碰上的一瞬間,我好像聽見了劇院里黑白電影里沉重又滑稽的男聲的報幕聲,“此時此刻的bambam覺得自己陷入了愛河,命運無情的齒輪就這樣開始運轉了。”
我威脅自己不能陷進回憶里,重新拉回思緒。
“我們是一個系的。”我說。
“這樣啊…”他還沒說什么,就下雨了。算是傾盆大雨吧,嘩啦啦的倒下來。
他用胳膊擋住那么一丁點的雨滴,被雨瞇了眼睛。雨聲有點大以至于耳邊都是淅淅瀝瀝的雨點滑過空氣的聲音,我看他張了張嘴,有點聲嘶力竭的叫喊,“我們去亭子里吧!亭子!”擠出一個手指指向不遠處的一個亭子。
他脫下外面的外套,帥氣的甩著我們之間的上空。我看見了空氣里凝固的雨水被皮衣的外套從中間切開,又分成兩半,兩滴一模一樣的雨水。拉過停滯在思考空間里的我,他帶著我跑向湖邊的亭子里。
我下次要好好感謝那個在天上壞壞的往下倒水的名叫丘比特的壞家伙了。
我跨坐在亭子最邊上的角落里,依靠著欄桿和柱子。歪著頭,我又忍不住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金有謙像是在尋找話題一樣說個不停,看到在發呆的我問。
才想到他也在這里,發現自己竟然在這時候發呆,不禁有點窘迫。“啊...”左顧右盼的不知道回答什么,說實話我也沒聽見他剛剛說了什么。尷尬的抓亂了腦袋,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說起。
“我知道你喜歡我,”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已經靠近我了,近在咫尺的臉龐。眼神有意無意的總是瞟過眼垂下的淚痣,讓我慌張不僅僅是他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了,而是金有謙整個人。他一靠近我,一用他一眼萬年似的動情眼神看著我,我就像是被扒光暴露在萬丈陽光下的怪物一樣,任由他觀賞。雖然現在是下雨天,還是大暴雨。
“從籃球場那次我就知道你喜歡我。從那之后你一直會來看,不管有沒有我。”
這時候就該有悲慘結局的報幕了,“這時候,名叫bamban的男子,面對自己鐘愛的人的質問不知所措,情途渺茫。”
可惜沒有人同情現在的自己,就連報幕也是自己想象出來的。
“我....”支支吾吾的組織語言,但覺得說什么都有點多余,按少女漫畫的走向應該是我告白的戲份了吧,可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什么?”他放大的臉就在我的面前,就那么觸手可及,身上還有沐浴露的香氣,是檸檬的清香。我所幻想的一切都在我的面前,只要我的一句話,是生是死的一句話就可以解決這一切。
“那我先說,”他搶先了我的話,“其實我.....”
聽不見金有謙的聲音了,透過了他的臉龐看向他的身后。金有謙好看的臉逐漸失焦,視線里我的淺棕色的褲腳被雨水沾濕了成了深棕,雨水恰到好處的蹭過我的襪子。
我癡呆的看著他張張合合的嘴,耳邊卻只有嗡鳴以及熟悉的旋律。突然的一瞬間,眼前的一切由模糊到了完全消失,始終記不起的旋律隨著金有謙的消失一下子清晰了。我知道是什么了,答案來的那么簡單。
六點的鬧鐘響了,我停止思考,從美夢里醒來。
我躺在床上,想著要不要做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