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我特么就是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溫文凄厲的叫喊像一根根尖細的長針,倔強而又頑強的刺破了千重萬疊的密林,驚起一樹宿鴉,呱呱的怪叫著飛往下一個枝頭。
“別嚎了,別嚎了!”老鬼啐出一嘴鳥毛,幸災樂禍的說到:“瞧瞧你那沒見識的傻樣兒,我特么的都替你躁得慌!”
時間倒回幾分鐘前......
灰色的枯藤干巴巴的像老太太皮包骨的爪子,卻動若驚雷,攜著排山倒海之勢迎面襲來;森然黑氣更開了閘似的滾滾溢出,倏忽間落地成人——種冬瓜似的,一團團的黑氣仿佛一顆顆種子似的從枝條末端猛地甩出,繼而惡狠狠的砸進地面,然后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拉扯著一般瘋長、扭曲,搟面似的被搓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的厲鬼,帶著極度的憎恨向溫文咆哮而來。
溫文的心先是涼了一半,繼而被恐懼的小手惡狠狠的提到了嗓子眼,他既不敢吼叫,更無力逃跑,只能眼睜睜的瞅著勾魂的厲鬼亦步亦趨的逼近,布滿血絲的雙眼瞪得斗大,像兩顆閃爍著24K純恐懼的鈦合金狗眼。
“咚咚、咚咚”劇烈的心跳在溫文緊繃的神經末梢擂起了響鼓,一下接一下的提醒著溫文死之將至。
恐懼的那么深,恐懼的那么認真,溫文反而有些恍惚了。
“這是我今天第幾次流汗了?”
兇厲的惡鬼還在接近,溫文腦中卻突然閃過這樣一個無厘頭的想法,像一顆荒謬的石子倏忽落入他的思潮,繼而蕩起了層層漣漪,一發不可收拾了。
溫文開始細細感受后背的泥濘,豆大的汗珠滾滾匯聚,小溪似的沒入厚重的黑土地里,形成了一片錫箔紙一般的淺淺的泥淖,黏糊糊的粘住了溫文的后背,像一只只小手在拉扯、刺撓似的,溫文突然覺得有些癢。
“這次是真的玩完了嗎?”溫文的心空落落的吊著,各種雜七雜八的念頭野草一樣的瘋長,一瞬間把溫文的腦袋攪成一團漿糊。
亂糟糟的,很沉,很重,很想睡覺,他漂泊了太久,他有些累了。
因為就要死了的緣故吧,一分一秒都被折磨的那么漫長。溫文四仰八叉的仰躺著,帶著一絲莫名的愜意,靜靜的看著掙扎許久的老殘陽終于搖搖晃晃地咽了氣,周遭所有的色彩也登時一滯,然后如夜空失去了繁星似的迅速暗淡下來。
鐵青的臉龐和血紅的雙目雀躍似的貼近了溫文,淤青的發絲也化身吐信的毒蛇,一寸寸的撩撥著已經緊繃成一只水煮蝦的溫文的可憐軀體。
溫文依然是怕死的溫文,他緊緊的閉上了雙眼,像保險庫的超合金大門一般不留一絲縫隙。
良久,良久,良久?
意料中的咆哮和嚎叫并沒有傳來,自己也沒有被粗暴的撕成兩半,沒有大塊朵碩,沒有鮮血淋漓,沒有......什么都沒有,溫文的眉頭不禁微微皺起——不對勁,這有些不對勁。
他的眼皮雨點似的鼓動著,被反復晃蕩的眼珠蕩漾出了層層漣漪,抖動的睫毛像來來回回的船槳劃拉不休——好奇心像在他耳邊低語的潘多拉,催促著要他睜眼去一探究竟,心頭的恐懼卻揮舞著力量之錘碾碎了他僅有的膽量。
他決定再等等,畢竟在這個瘋狂的世界里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溫文這樣安慰著自己。
直到——
直到老鬼放蕩而又尖銳的干鴨嗓又放肆的響起,像尖銳的鐵片一寸一寸的劃過厚厚的玻璃片兒,突兀而又磨人的污染了靜寂的叢林:“噗哈哈哈~,你特么的還要躺地上裝死多久啊?想死的著急了是嗎?小文子喲~”
溫文老臉頓時一躁,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自己讓一塊磚頭給耍了。
而且被耍的很慘。
......
“來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溫文有些咬牙切齒,看著老鬼那賤賤的笑和咧歪了的大嘴,心頭的火氣更是坐了火箭似的蹭蹭往上竄——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腳丫子了。
“哎呦臥槽,這年輕人就是火氣大!”老鬼這雞賊兒坑也坑了,笑也笑了,這會兒自是不想再去吃一腳丫,當即話鋒一轉就開始安撫苦逼的溫文:“小文子啊,這可不是大爺我不提醒你啊,實在是事發突然嘛……噗哈哈,再說你不也裝得一手好死嗎……哈哈哈!”
“……”看著正經不過三秒的老鬼又笑成一團,溫文蛋疼的撫了撫額頭,他實在是怕這個不著邊際的戲精再給自己整出什么幺蛾子來了,趕忙轉移了話題:“……剛剛是幻覺是么?”
“當然——”
“不是——”
溫文有些抓狂了。
別后不知君遠近,漸行漸遠漸無書。
“哪來那么多的錯覺幻覺?你看到的所有自然都是真真的存在的?!?/p>
“……哦,是嗎?”溫文瞥了瞥安靜得沒有了半點存在感的不休樹,好像下一秒它就會拽著自己枯爪翩翩尬舞似的。
“就是??!”老鬼渾身就靠一張臭嘴死死撐著:“苦命人,孤心鬼,鎖魂藤上黃泉斷,生生世世死不休。”
“不休樹是從人身上長出來的!”老鬼嘴角一咧,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到:“桀桀桀,這是一種針對靈魂的詛咒。”
“被咒之人會在三息時間內歷經生、老、病、死、愛憎會、怨別離、求不得、五蘊皆熾……趟過人世間所有的苦難還不算完!”一陣陰風呼啦啦地刮過,吹得老鬼的話語也飄忽不定。
“然后是地獄顯化,森羅林立!”老鬼又怪笑一聲:“可憐的娃兒呦,還得帶著一身傷,吊著一口氣,去上刀山下火海,到那十八層地獄里受盡十八劫,才哀嚎著死去?!?/p>
老鬼忽地頓了頓,像是咽了口唾沫:“當然,這只是另一個地獄的開始?!?/p>
“被咒者在最痛苦的時候死去,然后腐爛的皮囊延伸出憎恨的牢籠。時間從此凝固,亡者會被永恒的禁錮在他最痛苦的時刻反反復復的重復著無止境的痛苦。”
“這也是不休樹的由來,至死不休!”老鬼說的來了勁,根本停不下來了:“久而久之,不休樹積攢了太多的怨氣,就有了魔性?!?/p>
“魔性?”溫文終于插上了一句話。
“對,就是魔性!”老鬼似乎很滿意溫文的配合,愉快的砸了砸嘴:“但凡有活物接近,它就會瘋狂的勾魂奪魄,將無辜的靈魂拉入痛苦的泥塘……”
“拉下水么?”溫文喃喃,心頭疑惑又徐徐升起:“那為什么我會沒事呢?”
“誰說你有靈魂了?”
老鬼冷不丁的懟了一句,溫文的心忽地一沉。
但緊接著,溫文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以至于他的嗓音有些發顫,像坐月子的新婦一般尖銳:“你特么是要我吃了它?”
“你特么是要我吃了它!”
“老鬼,我特么做鬼都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