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三年以前還在小城的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地道的南方姑娘,江南小鎮的故鄉,淮揚語系的方言,吳地傳統的風俗,無一不在提醒著我,姑娘,你是南方丫頭,長江邊長大的南方丫頭。
? ? ? ?在大城里待了三年后的我卻很迷茫,我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每次一口標準又流利的普通話總能讓身邊的同學驚嘆不已:“你是北方人嗎?”
? ? ? 我得回答:“我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我的故鄉在江蘇。”
? ? ? ? “江蘇離蘇州很近嗎?”
? ? ?我得一遍遍地解釋省和市的關系:“蘇州屬于江蘇的一部分,我不是蘇州人,但離蘇州不遠。”
? ? ? ?“那就算北方了,比福建和廣東的同學都要北。”
? ? ? ?我也不知道了,我該怎么解釋那個長江中間的沙洲為什么明明隸屬江北城市,卻被劃為江南區域?我是北方人還是南方人?
? ? ? ?對這群從未在大城見過雪的孩子們來說我是一個北方人,是陌生的世界里的北方人,因為受不了問題食品和糟糕的環境而逃到南方大城的北方人,是一個語言文字和他們幾乎不同卻又同屬炎黃子孫的北方人。
? ? ? ? 剛來到大城的時候我并不是很喜歡這里,從環境到語言,從文字到習慣,處處感到掣肘,戰戰兢兢。我曾在開始的時候寫下這樣一段話:它自有它的繁華,我雖是這里的人,我雖住在這里,可它似乎并不屬于我,我始終都屬于那個小城,隱于視線之后的小城。
? ? ? ? 三年的繁華早就將我帶來的鄉土之氣磨沒了不少,也不知何時開始對假期不那么期待,對回小城不那么滿心歡喜。大城里菜比肉貴的窘況,彈丸之地寸土寸金的現實,空氣污濁潮濕的惡劣我都慢慢地在習慣,在接受,從抱怨到留戀,終于有了一點第二故鄉的感覺。
? ? ? ?始終人心是肉長的,大城里,不用整天擔心食物農藥超標。不用害怕一個小感冒醫生就給你開了過多過貴的抗生素。走在街上,隨便抓一個人問路,無論自己用方言,普通話還是英文問路,他或她都會竭盡全力絞盡腦汁告訴你哪條路最短,坐什么車最便宜,而不是搖搖頭裝不知道。無論你做了什么驚世駭俗的事,穿了什么奇形怪狀的衣服,總會有人帶著欣賞的眼光,尊重你的自由和勇氣,而不是明里暗里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就是這樣,我開始走進了大城。
? ? ? ?大城小城,要問我哪個更好,我說不出,打個比方,在大城,我像站在一葉扁舟之上,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在小城,我像躺在豪華游輪的頭等艙,兩邊是岸,腳下是窄窄的河道。前者需靠自己決定路線,有著無上的自由,卻容易迷茫,后者水手掌舵,有著絕對的方向,卻終究沒有了決定的勇氣和權力。兩座城,就這樣都成了我的家。
? ? ? ?在大城,走出學校前,我以為政治和生活是分不開的,議員的唱念做打樣樣俱全是日日都上演的鬧劇,也是對生活的質量起決定性作用的關鍵,關注時局是每個人都應該做到的。走出學校后我才發現,普通的小市民能真正關心政治的才是勇者。我打工的面包店對面就有巨型電視,從早到晚播放著即時新聞,可我從不會真的看進去,不會真的去了解它,只把它當無聊時打發時間的零食,過嘴即下肚,嚼都不會嚼,連消化的步驟都省了,直接變成無用的排泄物,只是因為我實在沒有精力去關心看上去離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存折隔著十萬八千里遠的議員斗嘴,高強度高節奏無止境低薪金的工作已經讓我應付不暇,哪里還有閑情留意黨黨之爭,政府無能,對于我這樣一個人堆里一抓一大把,一腳就能踩死的小市民,只要吃好喝好睡好,卡里能有準時出現的工資,什么都好說,不對, 再過幾年房子應該還會納入考慮范圍之內。
? ? ? ?在小城,無論在學校還是不在學校,政治似乎是離我很遠的事情,雖然街邊會賣報紙,電視里會放新聞,但這個會那個會決定的思想,確立的目標只是公務員工作的一部分,波及的不是所有人,飯桌上大家對這些政治的討論僅限吹水,吹水過后,話題會隨酒香飄散揮發,不留痕跡,該干嘛干嘛。
? ? ? ?大城,用彩筆把陰暗修飾得漂漂亮亮,有時還會把筆塞到普通小市民的手里,讓他們自己添添改改,能看出端倪的就自己折騰,看不出的就被人牽著鼻子欣賞。小城,用一塊雪白的遮羞布擋住陰暗,擋住眾所周知的秘密,看得出也好看不出也好,安分過日子就好。
? ? ?一直以來我都很矛盾,每次對大城小城有了一點好感,有了一點眷戀,都會被這樣那樣的事情弄得不知所措,哭笑不得,心里有怨氣卻不知該如何出。漸漸累積的好感和抵觸留下的唯一產物就是漂浮不定的覺悟,慢慢不再有落葉歸根的想法,不在尋找自己的歸屬,因為世界之大,四海為家,我不屬于哪里,真正的凈土,只是個夢,在心底深處,在遠方,我只能一點點去尋找矛盾的天平淺淺偏向純凈一邊的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