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朝夕(下)
經過甄平和黎剛的仔細安排,蘇宅暗衛基本上控制了蘇宅和穆王府之間一條比較偏僻的小路,保證霓凰郡主可以盡快且隱秘地穿行于兩地之間。霓凰對于梅長蘇的安排并不說什么,只是每次來之前都故意不告知蘇宅,幾番措手不及之后,甄平只得要求暗衛在郡主不需要進宮和上朝時都全時戒備。因此甄平也被自家主母甩了很多次難看的眼色,他也只能摸摸鼻頭,恭敬地表示這是宗主的意思。這句話向來比較有效,霓凰一般都不去計較他了,然而每次下廚都只給飛流做吃的,從來沒他的份。
宗主,都怪你,你老這么拖累我,什么時候才能吃到夫人的加餐啊。
正月二十一這天,按梅長蘇的說法有個吃餃子的年俗。霓凰早上一般不會過來,中午飯前到了聽說他們午飯要吃餃子,就知道是梅長蘇又要寵著飛流了,只能搖搖頭指著一臉狡黠的梅長蘇點兩下,得到的回答不過是非常無辜的笑容。轉身霓凰自己也挽起袖子下了廚房,因為聽說今日剛剛得了一些京郊急送的新鮮蝦,寒天臘月的分外稀罕,她便想著弄一道糖醋蝦球給梅長蘇解解饞。這邊菜剛剛弄好,那邊就叫嚷著讓夫人過去。她以為出了什么事,沒想到剛剛走到梅長蘇的屋門口,一道身影迅疾掠過,就把她的眼睛蒙上了。霓凰的身手在整個大梁境內也是數一數二的,內力和武藝高強的人近身且讓她不提防的人大概也就是飛流了。她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但也不急不惱,等著少年來拉她,便跟著走進了屋里。
感覺到面上一陣暖風擦過,應該是棉布簾子被掀開,接著整個人被推進了一個暖融融的環境里。身側那個矯健的影子飛快地閃開了。她不禁有點小小地忐忑和期待,下意識地咬著唇等待著。忽然,一根手指落在了她的下唇,輕柔地撫過。“又咬唇,老是不長記性,看看你哪年冬天嘴上沒有干裂流血呀?”熟悉的溫潤聲音讓她心下安寧。那手指似乎還舍不得走,細細摹畫了她的唇形。傻丫頭,你看你臉又紅了。
倒也沒有等太久,她轉的手被熟悉的冰涼牽住,慢慢轉過方向,最后找到了一個墊子坐下。霓凰有些好奇:“我可以摘了眼罩嗎?”“不行,”溫柔的聲音,“你只需要用耳朵鼻子和嘴,好吧……現在張嘴。”霓凰感覺一小團熱熱的東西碰了一下她的貝齒,她咬了一口,是熱乎乎的餃子,于是就著梅長蘇的手吃完一個。“是什么餡兒的?”耳邊一聲問。“兄長這是考我?”霓凰笑著品著猜了幾種配料,有的對有的不對,二人爭論了一會,梅長蘇說不過,趕緊又夾了一只餃子塞進她嘴里,堵住可能無休止的爭辯。
就這樣又嬉鬧又品嘗,霓凰一會子已經吃了七八種餃子。“兄長,你這是開餃子店嘛,普通人家吃的哪有這么多種餡兒。”霓凰嗔道。梅長蘇一邊不緊不慢地把一個甜米酒的杯子喂到她嘴邊,一邊解釋說:“蘇宅里下屬也不少,吉嬸包幾種不同的餡料也不算很麻煩,不過是和你玩一回游戲,給大家多些選擇不也挺好。”
嘗了餃子還猜了幾種酒,再加上各種閑談,沒想到一頓午飯吃了這么久。吃完了飯,梅長蘇也還是沒有讓霓凰把眼罩摘下來,隨手從桌上拿了一卷書,拉了她細讀給她聽。時光如同此刻窗欞上投射出的一捧細而暖的午陽,劈開歲月的寒涼絞痛,緩慢而堅決地溫暖著。二人就好像回到少年時候,拼著一口賭氣比賽著背書一般,我閉上眼睛你讀我跟,你不許偷看我說你背。年少情懷總是詩啊,那些詩都美成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師從黎崇老先生的林殊自幼治國之法修身之道研習不輟,往來軍中又根本不懂何為紙上談兵;因為母親喜好音樂詩畫,所以琴也會些,畫也懂些,只是下棋實在是不行。自從有霓凰之后,他也實在想象不出第二個日后能和他并轡共韁的人選了,將門虎子,自然必須要有將門虎女來般配,否則如何鎮得住數萬赤焰軍。因而每日里總存了點小心思,有意無意地想著提點霓凰多了解一些“少帥夫人”的必修課。偏生小霓凰也是一個心氣兒很高的小姑娘,被林殊哥哥一激便也不服輸地讀起書來。至于女兒家一時不能上戰場,穆王爺便以棋盤為陣法,經常通過對弈的方式練她。這未來的“翁婿”二人倒是達成了默契的聯盟。
于是經常會在京郊的草地上,穆府的后園里,赤羽營的校場里看到這兩個年少的身影。“林殊哥哥,你又背錯了!黎老先生教你,還敢這樣渾忘了?”耳邊的嬌嗔和肩上的粉拳,讓他不由藏起自己狡黠的笑容,裝作正經的樣子:“我的錯好啦,下回你再試,保證贏過你!”一面拿手擋著眼睛,一面繼續從指縫里偷看她迎著陽光昂著頭流暢背書的動人樣子。我不就是覺得你這樣子太美了些,一不小心背錯了一句么。但是你假裝生氣的神色,好像更美呢。
原著:瑯琊榜
作者: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