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通讀《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么》這本書,心底仍然有狠狠地被擊中的感覺。這個叫村上春樹的家伙實在是太聰明,明線給我們談寫作、跑步,實則是不動聲色地給我們講人生。
“痛楚難以避免,而磨難可以選擇”。這是一位馬拉松選手在比賽途中,為了激勵自己,不斷在心中念誦的真言咒語,也是村上春樹的人生態度。因為人生本身就像一場苛酷的馬拉松,若心中沒有信念,很容易被生活的迷魂湯灌醉,最終被現實的漩渦一個又一個吞沒。而村上春樹是一個難得的清醒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最適合什么,在人生這條跑道上他有著自己獨一無二的節奏。
他說:“別人自有別人的價值觀和與之相配的活法,我也有自己的價值觀和與之相配的活法。我就是我,不是別人,這是我的一份重要資產。心靈所受的傷,便是人為了這種自立性不得不支付給世界的代價。正是跟別人多少有所不同,人才得以確立自我,一直作為獨立的存在”。這應該是“我是誰”那個問題最好的回答。其實社會是個巨大的容器,我們作為一個個體是很容易被生活裹挾著前進的。在一個遍地都是六便士的時代,很多人甚至沒有勇氣去看一眼頭頂的月亮。作為一個普通人很難在入世和出世之間平衡自己的身心,更難堅持去尋找自己身上的神性。而村上春樹不亂方寸,沉著冷靜地去尋找自己的人生方向。早在開酒館解決生存問題時,他就堅持自己鮮明的風格。選擇寫小說時,更是堅持在同一道風景中看到不同于他人的景致、感受到不同于他人的東西,選擇不同于他人的語句,不斷寫出有明顯村上風格的故事。這種情形和他跑步時的狀態一樣,不需要和任何人交談,不必聽任何人說話,只要眺望周圍的風光、凝視自己就行。人生說到底確實是和別人無關,是屬于一個人的朝圣。
在這條朝圣的路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標。村上春樹的目標是不斷超越過去的自己。他說:“對一個長跑選手而言,如果說有什么必須戰勝的對手,那就是過去的自己。只要將目標的橫桿一點點提高,并為之日日付出努力,就會在跑完全程后感受到業已盡力的滿足感和自豪感。同樣的說法也適用于寫作。書的銷量、得獎與否、評論的好壞、這些都不是本質問題。寫出來的文字是否達到了自己設定的基準,這才至為重要,這才容不得狡辯。別人大概怎么都可以搪塞,自己的心靈卻無法蒙混過關。”在這層意義上,人生和寫小說、跑馬拉松一樣,其生存動力存在于自身內部。你選擇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是你自己的事。外部沒有任何形式和標準。只要你自己心安即可。
一個人若要心安,對自己就要有一個真誠的態度。一個敢于真實的對待自己的人,會不斷地在生命的歷程中精進自己。村上春樹就是這樣的人。他選擇像個傻子一樣在盛夏的雅典跑了四十二公里,又像一架純粹的跑步機器一樣,從清晨一直跑到了傍晚,跑完了一百公里的賽程。這個家伙在跑步的過程中一直告誡自己:“我不是人,所以無需感覺,唯有向前奔跑”。他意識到,倘若認為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也許就會在途中因為苦痛而崩潰。唯有堅持又堅持,跑到七十五公里處時,無論是自我還是肌體都已經無人敲桌子了,也無人扔杯子了。他卻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攸地出竅了。出竅后的他像是突然穿透了石壁一般,身體一下子鉆了過去。他有了一種奇妙的心情。他說:“我是我,又不是我。這是一種異常沉穩而寂靜的心情。意識之類并非多么重要的東西。終點的到來也無太大的意義。,就像活著一樣,并非因為有了結束,過程才具有意義,而是為了便宜地凸顯這過程的意義,亦或轉彎抹角地比喻其局限性,才在某個地點姑且設置一個結束”。這樣的終極挑戰讓村上春樹一次次突破個人的局限性,體會到生命燃燒的喜悅。人的生命力就來源于自發、向心的東西。人只有在不斷的碰撞、觸及、打破、擴張自己時才能體會到那種洶涌地向前鼓動的力量。
村上春樹這樣一個和自己死磕的人,在書的最后說:“成績也好,名次也好,外觀也好,別人如何評論也好,都不過是次要的問題。最重要的是用雙腳實實在在地跑過一個個終點,讓自己無怨無悔。應當盡的力我都盡了,應當忍耐的我都忍耐了。從那些失敗和喜悅之中,具體地不斷汲取教訓。并且投入時間投入年月,一次次累積這樣的比賽,最終到達一個自己完全接受的境界,亦或無限相近的所在。”這可以說是村上春樹對自己的人生做出的最好的答復。
他為自己的墓志銘寫的是:“村上春樹,作家(兼跑者),1949—20××,他至少是跑到了最后”。這是一個真實地人對自己的人生最誠實地書寫。但愿我們每一個人都能像他那樣,無悔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