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寫在前面
近日,微信公眾號里,《芳華》電影的觀后感此起彼伏,將70后,60后人們的心胸無數次地激蕩搖動,同事,朋友,同學在觀看時無不落淚回腸,把電影的情節,一次次地代入到自己那個曾經經歷的,有百分之幾到百分之幾十相似的過去里。
不過,一位80后的師妹,在朋友圈發文:可能我不是那代人,環境和音樂的渲染絲毫沒有代入感,可能鏡頭太愛旋轉,閉著眼睛聽了一半,故事線主次不清,差點提前離場。
看到她的感慨,我覺得非常理解:她們是在相對物質富裕的時代里長大的,無法理解在她們出生之前的時代里,有人為了一袋米、一次工分、一丈布匹而低三下四地委曲求全,只有實實在在經歷過的人們才能理解影片中的角色們的做法。
02姑姑們的三分之一前半生
在小時候的我,一個小孩的記憶里,姑娘們(姑姑那一輩)的春春芳華總是那么地曇花一現,即使是這樣,她們也竭盡所能地利用一切可利用資源把青春包裹,把美麗張揚。
這份美麗,可以是一頭自然的黑發飄揚,可以是一件大紅的帶著盤扣的棉襖罩衣,可以是一輛飛馳在鄉間土路上的小巧自行車,更高級的是,一條用白色純棉紗線鉤成的假領,一般是襯在兄弟或父親、男朋友中山裝領子上的裝飾。
小時候的露天電影場所的功能,相當于現在的迪廳酒吧,是姑娘小伙子們的免費戀愛場所。一有哪個村子放電影的消息傳來,留長發的姑娘們在晚飯前下工后,趕緊燒水洗頭發,用干毛巾把頭發甩干,到現在我還記得她們甩頭發的優美動作,認真、虔誠,完成一系列動作:先是把頭發包在干毛巾里,再用毛巾揉搓,最后是甩發梢,最后帶一把木梳在口袋里,每隔幾分鐘,拿出來梳幾下,有時微風助力,更平添了一份從容和酒脫。晚飯后,洗好臉,冬天要揸上一點百雀鈴,叫上三兩個閨蜜,妥妥地出發。
大部分去看電影的人都要自帶凳子,比如我們這幫小孩,更是吃力地扛著長凳或方凳。這時這些批著長發的姑娘們就有了特權,早早兒地,她們的傾慕者們準備好了凳子,擺在前幾排恭候她們的光臨。于是,從暮色未起之時,就有一些小伙子們四處搜尋那個意中人的倩影,也許黑暗中無法眉目傳情,但就在我們這些小孩睡意昏沉中一激靈清醒時,電影已到了結尾,姑娘小伙子們已以他們的方式私定了終身。
然而,她們的芳華并非總是這么美如人意,這么羅曼蒂克。
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里,上學上到高中是一件奢侈的事,讀到初中畢業也很少。大部份女孩因家里要做家務,或帶弟弟妹妹,很早就跟著母親一塊掙工分。到了十七八歲,就由鄉里的媒婆們,說一個好人家嫁了,第一次相親,是跟著母親、嬸嬸、舅媽等一塊去,由于自小在家就聽父母的,終身大事自然也就由母親拿了主意。
因為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世上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外,還有通過自由戀愛這樣的方式,走入到婚姻之中去。
中國的傳通,以極大的婦女隱忍為代價,維護著家長們的特權。即使是出于青春萌動,有了意中人,如果是個家境不好的意中人,如果不是性格倔強的姑娘,就只能從了父母的意愿,了斷情愫,成全現實。
02 姑姑們的輝煌轉機
我兩個姑姑都是自由戀愛,應該承認大姑當時是早戀,初一就開始和姑父戀愛了,姑父給爺爺家打掃了幾年衛生,做了幾年家務仍沒換得爺爺的同意,后來,姑父求助于我爸,我爸做了幾年的思想工作,他們才結婚,那年,姑父已27歲,放在現在也是標準的晚婚。
小姑是高中生,心氣比較高,畢業后到了鎮上繡花廠才戀愛,但她看上的是一個修自行車的小伙子,爺爺一打聽,又不同意了,因為這小伙子太能鬧騰,在鎮上經常打架,當時算是盡人皆知的混子。遇阻力后,這個小伙子痛定思痛,改變了策略,在愛情的感化下金盆洗手,還經常給我們家送方便面(當時的奢侈品),也是由我爸作了主,這小伙子才成了我小姑父。
村里甚至發生了換親的現象,妹妹們為了給哥哥們娶親,沒有任何選擇權。所以在我心目中,一向討厭媒婆,覺得她們大部分時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極盡巧舌,就是為了騙吃騙喝。
值得慶幸的是,江南這一帶的人們,無論男女,都是很顧家的,一旦塵埃落定,組成婚姻,都會安靜地過日子,家庭暴力基本不會上演。
時代的年輪一下子到了八十年代,包產到戶,私營企業,隊辦廠的成立,使姑姑這一代人忙碌了起來。計件工資制使得大大小小工廠的工人們爭分奪秒,夜以繼日地加班加點,家里的縫紉機長年累月地急促勞作。
到年底姑姑們拿到了長那么大都沒見過的人民幣,實現了姑姑們第一次的人生得意。
那一刻,一種自我主宰的自豪感和安全感,牢牢地鐫刻在姑姑們的心里。
03 姑姑那一代人的二次芳華
于是她們把沒有讀夠書的熱情和遺憾,轉嫁到了我們這一代人身上,在她們心里,家里出一個高中生,就是書家門第了,況且我家已有父親和小姑兩個高中生了。
隨著和小姑同一年級的堂叔考上南京工學院(現東南大學),村里沸騰了,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誕生了。
各家的家長以全新的眼光和視角,重新審視自家的孩子,360全方位評估,多維度從基因、機靈度、反應度等方方面面觀察和研究。
功夫不負有心人,村里自那以后,又有另兩位男生考入了南京工學院,有兩位堂姑姑考入了鎮江師專,后來,我成了村里第一個考上本科的女生。
應該說,這背后,姑姑們一直在督促我,除了經常過問成績外,還經常請瞎子給我算命,次次算都能考上。讓我在學習的道路上,必勝的意識占了上風,因為,我根本沒有退路,沒有一條讓姑姑們失望的路。
九十年代后,我們村成了全鄉鎮最重視孩子學習的村,因為村里有一位名師,更有一群明智的家長們,姑姑那一代人的孩子們,在學習上互相攀比,你追我趕,考上名校的比比皆是,西北交大,人大,蘇大等。
姑姑的同齡人們,在芳華稍遜的年代里,用勤勞的雙手,實現了家庭的小康生活,讓他們的子女,有機會闖了出去,在北京、上海、蘇州、無錫等一二線城市成家立業,姑姑們實現了人生第二次芳華的綻放,綻放在心里的生命之花。
04 姑姑們的余熱依然灼灼
現在,姑姑們都到了六十左右的年紀,但她們依然奮斗在兒女們的主戰場里,操持家務,作工補貼家用,輔導孫輩的作業。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們依然是社會生產力的主力軍。
上次回家,父親說起村里大部分的老人,都在從事力所能及的工作,話外音就是:生命不息,戰斗不止。
所以,我們在看《芳華》時,不必為逝去的年華失意,人生濃縮的年輪芳華,不只是存在那些青春表面里,更可以隱藏在自強的內心里,我們的每一根肋骨,都足以撐得起世事的艱辛。
愿每位姑姑們,都會在箱底,有一件紅上衣,在每年的流年驕陽里,曬得出那灼人的紅艷艷,這份艷羨,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