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殺生》,我想起了二弟。
二弟從小就不是省事的主,沒少給家里添亂,特別是上高中后,做了件“大事”——在班主任批評之后掀翻桌子甩門而去——他的正規教育也就畫上了句號。從此,他和一幫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極盡“毀三觀”之能事,惹得父母傷心,親朋厭棄,幾乎所有人都一致認為“這個孩子完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過了三年,他硬是自考考上了重點大學,尚未畢業就和上海一家公司簽約。但更出人意料的是,不顧家人的反對,他放棄了這份工作,和同學一起去了南京創業。
和他聊天,我問他:“你對自己的過去后悔嗎?”
他說:“后悔,但只是因為讓父母傷心罷了。”
又說:“那三年,你們誰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嗎?別看我穿得光鮮亮麗,和‘朋友’酗酒鬧市,成天掛著一副‘二痞子’的笑容,其實我很空虛,很痛苦。”
最后,他感嘆說:“這個世界,誰又真正了解誰呢!”
二弟的話讓我很驚訝。初始時覺得頗有道理,但深入想想,倒覺得與其說“這個世界誰又了解誰呢”倒不如換句話說:誰又想讓別人真正了解自己呢!
《殺生》里的牛結實是一個被全鎮人視為“敲寡婦門,挖絕戶墳的無賴”、“欺男霸女,童叟都欺的禍害”。而牛結實似乎樂在其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面對村民們的反抗,他把“蠻的怕橫的,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演得淋漓盡致。
如果沒有任達華飾演的醫生出現,我會和所有村名一樣,覺得牛結實這個人罪大惡極,死有余辜,但,隨著劇情推移,另一個牛結實站在了我們面前。
這個牛結實享受生命,當老太爺高壽被禁酒之后,他不理風俗,為老太爺灌上兩口美酒,讓老太爺在微笑中離開人世;這個牛結實真情真性,當面對沉默但美麗的馬寡婦時,他被愛情擊中,舍身跳水、舍命割腕,表面的粗魯中暗藏溫柔體貼;這個牛結實大愛無私,當村民受唆試圖用藥打掉馬寡婦腹中的孩子時,為了保全馬寡婦與孩子的性命,他毅然吃掉了那一包打胎藥……
表面的牛結實放蕩不羈,而內在的牛結實天真有愛;而他,把內心掩蓋起來,除了馬寡婦無人知曉。
他是一個可恨的人,但更是一個可愛的人。
哪怕在村民聯手欺騙他的時候,他也只在不斷的自我疑問中迷茫。如果說他的存在是一出喜劇,他的結局則是地地道道的悲劇。釀成這種悲劇的原因只有一個,不是別人不了解他,而是他根本不想讓別人了解他。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個牛結實。我們活在一個很現實的世界。很多時候,我會問自己:“在這個社會中,你能干什么呢?”想想小時候那些可笑但美好的理想,看看現在無奈而卑微的存在,只能一聲嘆息,感喟人生。
我們走在人流擁擠的大街上,卻無比的寂寞;我們仰望無盡的蒼穹,只能感嘆生命的渺小。
我們渴望愛情,卻受世俗禁錮;渴望幸福,卻被現實鉗制;渴望認可,卻沉淪難以自拔;渴望奮斗,卻害怕殘酷現實。
我們把心中原始的天真和欲望埋葬,戴上虛假的面具,用胭脂俗粉掩飾內心,用金錢名利拴住夢想,在世俗的洪流中掙扎,做一個規規矩矩的人。
電影的最后,吃下打胎藥的牛結實將真正死去。
毫無生氣的他傴僂拖著棺木,把這些年從村民那偷搶來的物什一一還回。而面對即將真正死去的牛結實,村民們打開家門——或者說打開了心門,在他們臉上,看不到勝利的喜悅,只有濃濃的悲傷。
也許可以說,在這一刻,村民才真正了解牛結實。牛結實跪下祈求保全孩兒時,他們流下了淚水。
我不僅想問:如果牛結實坦誠對待村民,把自己的內心早些展現在村民面前,那么,如果有如果的話,他的結局是不是就不是一出悲劇了?
但他終究還是死了,安詳躺在巨石下的凹洞中。
看完電影,我的心情久久難以平復。
忽然想起了《大話西游》中的一句臺詞:
?“那個人好奇怪,好像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