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總是忙碌,忽然間有那么一段時日,閑居無事,讓你不必記得周末周日,無需分清白天黑夜,就會覺得異常的靜美。時間如果久了些,若還能耐得住孤寂,便不會覺得特別煩悶;倘若有那么些躁動,便就會琢磨著突出靜寞,回歸熱鬧之中。
我是屬于比較喜靜的人。因此,雖是閑居,卻也并不感到不安。如今的我,正坐在書桌旁,擺上那本剛買的《秋色》準備翻閱。心里在想:因《瓦爾登湖》而讓我不釋的梭羅,也定會在此書中給我別樣的獲收。書是有顏色的。看那蛋黃色涂底的封面,點綴著深山的秋蘊,便覺出了閱讀的深厚。
此時暫且把書放下,抬頭尋著透進光亮的方向望窗而去。窗外,秋雨正在淅瀝,沙沙的輕點,蒙蒙的纏綿,把秋雨的特質(zhì)繪畫得精妙而淋瀝。這秋雨輕輕的浸潤,把個路面潤濕了,把個樹木潤濕了,把個草兒潤濕了,把個看雨聽雨人的心也潤濕了。你我撒眼一看,真是一片濕潤潤的世界!
窗外,幾株馱起水珠的綠草,翠碧晶瑩,攀爬著窗沿,伸頭向室內(nèi)窺視,仿佛也耐不住想知道室內(nèi)寂靜的緣由;那卸去了果實的葡萄架,仍然托著一頂濃綠,悠閑地懸臥出慵懶的灑脫,斷沒了果實滿枝時的那份沉重;窗外無風,近處的幾棵樹,靜靜地站立著,任憑細雨的撫摸,仿佛在享受圣水的洗禮,等待著深秋的金黃和暮秋的墜落;遠處雖經(jīng)洗刷的天空,仍同晴天一樣地灰蒙著。習慣了一種暗灰,別說是人,就連天空,對澄澈之藍的偶爾盼想,也便會成為一種奢侈。
于是,就特別想念一種藍,那兒時天空飄浮著綿白純凈的藍,那蒼茫藏疆大草原上平靜悠遠神秘而沉醉的藍。那藍,若你不小心慢慢地品嘗,真的能把你的心境穿透!又有誰不對這藍色的美好心趨若鶩呢?世間總有許多的羈絆,時日難以回返,遙疆豈可輕至?但如此的羈絆,哪里又能擋得住一種想飽飲那份美好的心的趨意呢?
我常想,我的窗外更遙遠的地方,亦或是屬于別人的窗外,當總會有一片不一樣的天地和不一樣的景色。我想說的是,我現(xiàn)在通視的窗口很小。不大的居室,哪里又需要一個偌大的窗口呢?但透過它,我所看到的景致,我所品出的感悟,則會完全屬于我自己,不管它或許會是如何地拙劣,起碼它也具有其獨特的唯一性。況且這空間,有時是論不得大小的。我們凡人,雖沒有《陋室銘》所繪的那份境界,但倘若會其義,亦會雖居于狹而想些敞然的事,那也就沒什么可自閉的緣由了吧!
寫到這里,倒又想起了人們對井底之蛙的譏諷了。井底之蛙就其眼界來講,確實是小了些,看到的也就是井口大的那么一片天。但有時我就又想,倘使這井底之蛙能坐井而觀,盡管天小了些,但總可觀到自己眼中的一片天,倒并不一定像人諷的那么悲哀。真正的悲哀者,倒應(yīng)該是雖擁有大片天空,但仿佛那天與己無關(guān),只是一味地低著頭看那權(quán)勢那地位那金錢那名利,這倒比那些雖坐井尚觀天的要可憐得多了吧!
當然,外面的世界,畢竟要比自己一窗之外寬廣豐富得多,我們不能輕小于自己的窗內(nèi)窗外,但也無需總是癡迷于己而閉目于外。每每出游乘車,我總喜歡臨窗而坐,閑看窗外流動的村落道路、山水田園、飛鳥行云,雖是匆匆閃過,卻覺格外的養(yǎng)眼。尤其是那車窗外的樹,千品萬種,千姿百態(tài),一株株迎面撲來,又一株株謙遜而退,似在路旁列隊歡迎,又似在遠方翹首期盼,便覺得了出游的欣喜,收獲的豐滿。
再看窗外,雨好像停了,就又看到那一對我熟悉的老人的身影,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身影。大伯坐在輪椅上,大娘在后面推著,循著院內(nèi)的道路轉(zhuǎn)。一天又一天,一圈又一圈。盛夏炎熱,輪椅上會搭上一條毛巾;冬季寒冷,風雪中會多捂一層厚衣;春秋時日,細雨中會遮上一把傘。見面我們總會打聲招呼,每次都能看到兩位老人滿臉的笑意。我時常被這相濡以沫的老人感動,但卻無法用語文表達。莫非這世間頂級的風景,是無法也無需用言語去述說?
有時,當我們站某處看風景時,自己的身影可能會成了別人的風景;而當坐在屋內(nèi)看外面的風景時,我們卻不得不也只能成為自己的風景。這么長時間的閑居,我呆在屋里,讀書思考,偶爾外出,也覺得很是充實。盡管有時覺得,讀書思考確是一件無果的閑事。但又不得不承認,這種無果的閑事,或許就是為自己的生命施加的底肥。這種默默的施加,會豐沃著你的一生,隨著季節(jié)的來臨,催熟那豐碩的果實。
從窗外收回思緒,看一下《秋色》的封面,書寫著這么一行文字:“一個信仰種子的人,一個精神遁世者,在靈魂的散步中,從季節(jié)的變遷、泥土的氣味、種子的成長與果實的成熟中,捧出這些樸素然而閃光的文字。這就是梭羅。”
梭羅的《瓦爾登湖》邊,有一個簡陋的小木屋;梭羅的這個小木屋,嵌著一扇簡易的窗戶;梭羅經(jīng)常透過這簡易的窗戶,凝神那深邃的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