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詞壇一向都是男性的天下,從蘇軾的男性視角,到柳永的仿女性視角,再到李清照的女性本色視角,女性才真正有了文學史上的第一次的真情流露。女性的突圍,為男性為主的剛性思維中,增添了一份柔情。
我們需要太陽一樣灼熱的陽剛之氣,也需要月亮一樣清冷的陰柔之美,這才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01
念奴嬌·赤壁懷古
宋代:蘇軾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蘇軾是豪放派詞人的領軍人物。這一首《念奴嬌·赤壁懷古》最見他的氣度。大江、大浪、赤壁、亂石,全是大氣象,談論的事件也是大事件——赤壁之戰。且看周郎的風度翩翩,說笑幾句,勝局已定。江山英雄豪杰,這是一群英雄的時代。但歷史的長河會帶走他們。
所以啊,人生似夢,還是把酒問明月好了。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不如跳出這份歷史的沉重感,獨享清風、明月和酒。
沖天的豪氣,這是蘇東坡獨一無二的氣質。
02
雨霖鈴·寒蟬凄切
宋代:柳永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的詞風與蘇軾截然不同,柳永是婉約派的領軍人物。但是,須得注意,柳永是一位男性,卻有一種女性的愁苦,有一種哭哭啼啼的感覺。
蘇軾要哭,那是“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看蘇軾傷心到極點,那淚就是千行了,這是霸氣的淚。
而柳永,眼淚汪汪的不夠,還要拉著手,相互看著,淚眼婆娑對淚眼朦朧。想要說話,說不出,聲音哽咽了。這種情緒,更像小女兒情態。
婉約與豪放還有一個區別是:豪放派直截了當,不羅里吧嗦。婉約派有種彎彎繞的感覺。心有千千結,你一個個去解。
那蟬鳴、那驟雨、那清秋節,那楊柳岸、那曉風、那殘月。千種風情,就不與你說。但若是敏感一點,也就了然,那種凄涼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這個憂郁的氣質,是柳永的標簽。
03
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
宋代:李清照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男性寫女性,雖然也有“剪不斷理還亂”這樣細膩的情緒,但是還是不夠了解女人。我們女性的特質,更是一種“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李清照也是婉約詞派的代表人物。她詞中的意象跟蘇軾詞是截然不同的,與柳永詞比較相近。紅藕、玉簟、蘭舟、大雁、月亮、落花流水,都是生活中常見的一些小事物。
蔣勛說,唐詩是一種外放的情緒,關注的是生活中的大事件。蘇軾、辛棄疾的詞也類似這種風格。其他宋詞卻回到了個人內省的狀態,看到的是生活中的小事。寫詞不用再到邊塞了,亭臺樓閣皆是詞,甚至到了后來,躺在床上也是詞。
這是宋詞對唐詩的突圍。而李清照的出現,是女性對男性的突圍。
同樣是上高樓,柳永說: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詩人假借女性思維,卻仍抒發的是男性的無奈、孤寂之情。李清照這樣說:月滿西樓。等西樓、坐西樓,月光照遍,心也涼透,直白地抒發了女性的愁。
女性的直白,這是李清照的亮相。
一次次地突圍,思維才會有不同。
一次次地突圍,個性才會有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