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

我記得小時候寫字很丑,爸爸媽媽不會嘲笑卻也不會賣力的夸獎我,姐姐更是毫不遮掩的嫌棄我那已經打開架的字,朋友中有幾個寫字很早就脫去像我這種字體的幼稚外衣,對比之下我早學乖不問他們我寫的怎么樣?

可以很驕傲的說我是一個不給自己難受的聰明孩子。

一般經歷過如此遭遇的孩子,這輩子都不會很喜歡寫字吧,不過我不一般,我為了寫字我還特意買過英雄牌的鋼筆,一支筆的墨水,還有白底紅格子的紙,反正我是正正經經,認認真真的喜歡著。

在還有弄懂喜歡是什么的年紀,我卻為了寫字去嘗試喜歡。

為什么喜歡呢?

可能鬧騰久了,讓我覺得安靜的自己很珍貴。

可能晃花了眼,讓我覺得黑白不會太容易失去。

上了小學,別人的字早已經定型,就跟人的性格一樣,我日復一日的練字,字也日復一日的慘不忍睹,連帶著性格也日復一日讓人不期待去看見有我的存在。

到了三年級,埋在我身體里的定時炸彈突然被引爆了,這顆炸彈每個人都有,卻并不是每個人都會爆炸,我也從沒想過它會猝不及防的就這樣炸裂了。那年我跟班里一個男生打架,用腳踩在他的埋在草叢里的腦袋,狠狠的環顧了圍在周圍一圈的男生,然后倉皇的突破他們的包圍沒敢回頭看。

自那以后,我很少在別人面前低頭練字,反正也不會有人觀賞和喜歡。

我開始跑出教室,跑出房門,跑出家,只有在夜晚,才會披星戴月的坐會那個冷冷的板凳,還沒等將板凳捂熱,一張龍飛鳳舞的字就要飛出擺的板正的桌子。就像這樣,我們都要飛了。

上了初中,我開始不只在意字的形體,就像開始思考了老師說的靈魂,我也像模像樣的思考過字的靈魂。就在那個時候我愛上了讀書,印刷出來的字都方方正正,讓我不能看出喜歡或者不喜歡,因為都長得一樣啊,兩個眼睛一個嘴巴,他有的她也有,所以就這樣順其自然的開始研究它們不同的意思。

一邊研究一邊現學現賣的寫些東西,小時候藏起來的寫字的樣子不知道什么突然被人發現了,被人喜歡了。可我卻不再能踏踏實實在人聲喧鬧的地方寫字了,我還是在夜里坐在冷冷的板凳上,從冷板凳寫到熱板凳,從熱血液寫到冷血液,然后上床睡覺,做著光怪陸離不擔心會跟人重樣的夢。

本來就是憋著勁一個人玩弄著筆下的字,所以別人喜不喜歡管我什么事,可事情總不會這樣簡簡單單老老實實的按著你的想法來。

到了初中最后一年,我隨便一篇作文都會被當眾拿出來評頭論足,區里的,省內的,國家級的作文獎項也都拿過,甚至關于寫字的獎狀都趕上了學習的獎狀了。

你們應該也可以想到,被人捧到云朵里,又不是自己學會飛的,跌下來摔個狗吃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到了高中,作文改成了議論文,太自我的字就要被鎖起來,框到一個個比我筆尖大不了多少的小方格里。也曾經眼紅心跳,慌慌張張的參加過幾次比賽,不過結果就跟我的成績一樣被人安排進了不起眼的角落,甚至角落也不清靜,飛慣了,怎么受得了擁擠了。

也掙扎過,不過我們還是失寵了。

青春路上我與我的文字一路相互扶持,跌跌撞撞,越來越晦澀,讓人讀不懂看不透,我像生長錯了季節的花,別人還在艷麗我卻已經染上了衰敗的顏色。白天我還撐著腦袋,到了晚上就癱軟在墻角,曬著月光卻做著光合作用的傻舉動,自我拯救。

因為我們優秀過,所以特別受不起別人的鼓勵。

因為我們優秀過,所以特別習慣保持不屑世俗的表情。

反正也做了不少傻事,一面急功近利,一面又云淡風輕。

不過還好一切都過去了,可能時間久了,優秀的印象也就沒那么深刻了。

我現在是一個普通人,但可不是平凡人哦,每天過著世俗的生活,吞吐著煙火之氣,眼睛可能還有沒睡醒的混濁,腦袋里也有沒理清的線團,但卻一天一天的琢磨出了人樣來。

寫字啊,做人啊,都一樣,不要尋求太多的意義,強求太多的結果。

現在我寫字再也不想為了讓人大吃一驚,不想成名,不想掙錢,我想它僅僅只是喜歡跟最初一樣,我愿意為它置辦一個像模像樣的場合,英雄牌的鋼筆,一支筆的墨水,白底紅格的紙,單純的自己。

寫字的時候別想太多,只想自己,做自己的時候也別想太多,只想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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