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茉茉到巴黎那天,是個晴天。
一路上延綿十幾個小時到黑夜,終于在飛機落地后,有了消散的可能。雖然夜色依然盤踞在整個城市上空,但是,踩在堅實的土地上,就可以在這里等著太陽的降生,多少讓人心安些。她一路尾隨著拎著登機箱的人群,慶幸自己幸好只背著背包,不然,走向通關口的那條路大概要顯得更長了。
排隊的人很多,隊伍很長,周邊有不少跟她一樣的學生,可是,她一個也不認識。看起來,三三兩兩結成伴的居多,像她一樣落單的,也都如她一般看起來深色自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是不是也跟她一樣,沒有主動去結識同伴的意思。想著這些,她拿起手機,連上了機場的Wi-Fi,很快,收到了一串串消息。他回到家的消息,他起床上班出門的消息,他吃好早飯開始上班的消息,一個個排著隊來了。
她回復給他時,他正好要開始吃午飯,六個小時的時差,從此要伴隨著他們的生活了。
很快,輪到了她通關。看前面的人磕磕巴巴答不上話依然無礙入境,她淡然地走上前去,流利得回應了海關的問題,順理成章得正式踏上了法蘭西的大地。后來每每聊起,她都不禁戲說道,還好作為中國人,多少還有了些刷臉的余地。
過關以后,取行李、乘地鐵,一切按部就班,8點鐘不到,她就到了租住的房子那里。想想在上海要坐兩個小時的地鐵才能到達機場,巴黎的便捷程度,令她實在意外,當然,更可能是這個城市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
不管怎樣,懷著欣喜,她拎著行李爬上了五樓的樓梯,按響門鈴,房東開門,一切順利得簡直令她難以置信。更令她難以置信得,是自己竟然可以獨自一人如此平安得抵達這里。
臨行之前,巴黎恐襲的陰影尚未散去,房東屢次向她提及難民以及偷搶事宜,對安全的擔心讓她對此行也不免有些退意。可臨到自己真來了,她才發現,其實這里也不過是尋常市井而已,自己只要小心,并沒有什么需要特別在意。不論在何時,人都總要生活,這里,亦是如此。自己只要入鄉隨俗就是了。
拿到鑰匙,她打開房門,放下行李,走到窗前,掀起窗簾,看見窗外陽光白云,一碧如洗,這是好久好久都不曾見過的天色了。還未來得及欣賞窗外的街景,房東敲門進來,跟她一起檢查了房屋狀況,雙方正式簽定了租房協議,確定了是她接下來住這個不到15平米的小房子。一切都恰合她的心意。
她不知道是這個城市準備得太好,還是自己期待的比以前更少,總之,她沒有以前的失落感,對一切都充滿了欣喜。安置好房子,她走上街頭,第一次觀察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她走在老房新房交錯的街道上,看著清晨的人流向地鐵站集聚,形色各異。沒有人對路上出現的這個中國面孔好奇,彷佛她早已與這個城市融為一體。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她慢慢閑逛著,逐漸放松的神經讓她清楚得記起她第一次來到有地鐵的城市時的樣子。
那是十二年前了,跟現在一樣的季節。
她一路乘著火車、憑著錄取通知書來到了自己選擇的那個地方,城市里也是一樣的秋高氣爽。出站的時候,也是早上,她還記得那時天際的金光和寬闊的街道在陽光中慢慢浮現的模樣。在火車站附近,學校設置了迎接新生的接待點。她遠遠看到招貼,就拎著行李一步一挪得向接待桌移動,心中混雜著害怕、喜悅、驕傲、滿足、感激,感覺像是已經到了夢想中的天堂一樣。那時,她對未來的一切都抱著無盡的、單純的希望。簡單的她沒有讀懂接待的學長對那沉重的行李流露出的不屑,也沒有明白自己的新鮮夢想其實不過是校園里人來人往的尋常。
畢竟是十八歲都不到的姑娘。
可是,畢竟也是要十八歲的姑娘了。
不過,盡管要十八歲了,她對于城市以及城市里的一切卻像是個初生嬰兒一般無知。這種無知,后來在這所女生居多的學校里衍生出了許多離奇故事。此刻,在巴黎的街頭,她想到自己曾經的愚蠢故事,嘴角也要咧出微笑了。許是迎面走來的人看到了這個乍然浮現的微笑,于是在擦身而過之時,她聽到耳邊傳來一句友好的Bonjour,她忙不迭回過神,報之以瓊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