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睡夢中驚醒時,才不過凌晨3點,枕頭涼涼的,透過臉頰,仿佛涼到骨子里去了。室友們酣睡如泥。我翻了個身,想再睡去,卻沒了睡意。
?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的人不止我一個,躺床上等了好久,黑暗依舊是黑暗,總有種錯覺,天不會亮了,再也不會亮了。
? 一個月前,朋友圈被一則尋人啟事刷屏,月生失蹤了。
? 跑到學校門口,見到了月生媽媽。一個滿臉憔悴,眼睛紅腫的農村婦女呆呆地跪在地上,手里拿著尋人啟事,身上的衣服還映射著歲月的滄桑。
? 我抱著她,緊緊抱著,嘗試著給她一點溫暖。想著二月的風能少吹1些到她的身上,也少吹些到她心里去。她倒在我懷里嚎啕大哭,不停地發(fā)抖,是冷,也是恐懼。
? “洪雁,你看到月生沒得,這個娃兒咋個就不見了啊?”
? 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最壞的情況在我腦海里被我一次次壓下去又一次次冒出來。恐懼像朵食腦花,肆無忌憚地吞噬我的大腦,它告訴我,別逃避了,就是你想的那樣。
? 后來的一個月里,月生父母走遍了武漢,一個冷饅頭一瓶水就是一餐,可是月生還是渺無音訊。
? 時間一久,我開始覺得疲倦,開始習慣了月生的失蹤。地球一樣在轉,學校里的一切照常,該上課上課,該吃飯吃飯。月生的同學還是一樣嬉戲打鬧,好像月生從未來過一般。
? 也并非人心涼薄,只是本能如此。
? 你玩一玩人間蒸發(fā)的游戲,與你無關緊要的人,也許難過一會兒,因為你我都是過客,宴席再盛,終究是要散的。可是有些人,那些把你視如生命一樣重要的人,只怕是會發(fā)瘋。
? 后來,月生找到了,在長江里。警察讓去認認遺體,月生媽媽看著那一攤腐肉,死活不肯承認那就是月生。我看了看月生爸爸,從開始的焦急,恐懼,到如今絕望,悲痛。他蹲在地上哭了起來,這一次再也沒有理由讓他堅強了。
? 太平間很冷,冷到凍住了人心。那一顆顆鮮活的滿懷希望的人心。
? 三月櫻花正盛,游人絡繹不絕,學校門庭若市。斯人已逝矣生者當如斯。于千萬人而言,這世間不過少了一人,多了一魂。
? 我在櫻花下駐足,看著花瓣脫離,起舞,碰撞,跌落。行人路過,無心一腳,將它踩入泥濘,破裂,骯臟。
? 游人皆把頭往上仰,好像最高處的花開得最惹人歡喜。卻少有人注意腳下,那些卑微到泥土里的花也需要欣賞。
? 與月生父母再見時,是告別。月生媽媽精神恍惚,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月生,手里依舊拿著那張尋人啟事。也許,相對于死亡,月生媽媽更希望月生只是失蹤了。
? 月生爸爸說,月生留下了幾千塊錢在寢室,好像做好了準備一樣,他走了,我就這么一個兒子,這些錢留著也沒用,你拿著,好好活著。
? 好好活著。從前人們總愛說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可是誰也沒叮囑過要好好活著,于是好多人都忘了要好好活著。
? 黑夜太長,我躲到陽臺上去,點一支煙。
? 也是在一個夜晚,月生跟我說,姐,糟糕的事總會過去的,等到櫻花盛開的時候一切都會好的。
糟糕的事何時才會過去?一切真的都會好嗎?
? 天亮了,我把柜子里的百草枯倒進廁所里,撕掉寫好的遺書。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去圖書館。
? 櫻花樹下人還是那么多。
? 月生,你看,櫻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