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越過山川，跨過河流，路過無數姹紫嫣紅，卻再也沒能遇見一處風景，如你般言笑晏晏，長久駐在我的心間。
一、小小的世界
阮小九家的寵物貓丟失的那天，恰巧下了大暴雨。
她獨自撐著傘在狂風暴雨中慢慢移動著腳步，天空還在打著雷，轟隆轟隆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她嚇得幾乎不敢睜眼，以至于她撞到路辰的時候，眼睛還是閉著的。
雨傘滑到地上的瞬間衣服全都被淋濕了，當傘再出現在她頭頂時，男生洪厚有力的聲音一并傳來：“同學，可以借你手機用一下嗎？”
后來無數次阮小九總是在想，防備心那么重的她，為什么會在那一刻說“手機放在家里了”，然后將這個素不相識的男生帶回家？是因為他被零落在傾盆大雨中的無助，還是因為他那雙清澈如湖水般的眼？
阮小九站在一旁擦頭發，看著他局促地坐在沙發上，拿著自己的手機，撥號，打電話，無人接聽，掛斷，編輯信息，發送，刪除。進行著一系列有些不熟練的操作，完畢他站起身來，有些尷尬地看著阮小九，半響擠出一個勉強叫做笑容的表情。
她送男生到門口，剛要說什么卻被對方打斷：“我叫路辰。謝謝你。”
阮小九笑笑，沖他揮揮手告別。
這個世界有時很大，大到一只貓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世界有時也很小，小到阮小九一個轉身，就能再遇到路辰。
高一開學典禮，作為學生干部例行巡查的阮小九看見一個男生捧著冰棒肆意瀟灑地踱步在林間蔭蔽處，與周遭寂寥的環境格格不入。
不錯，正是趁班主任不注意偷偷溜去乘涼的學生。
哼，沒想到大名鼎鼎的一中也有溜會的“不良少年”，阮小九心想，并且下意識地喊了句：“喂，同學，開學第一天就開溜啊？”
男生似乎并不打算理睬，輕松地越過林間小道，只是在離開的時候回過頭來看阮小九，眼神里帶了一絲驚訝，瞬間又恢復常態，繼而轉身走掉了。
阮小九搖了搖頭，真是夠拽。等等，那不正是上個月問自己借過手機的男生嗎，阮小九第一次覺得世界真的好小。
再見路辰，她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幅場景，有一種人不如其名的感覺油然而生。怎么說‘路辰’這個名字也是斯文與大氣并存的呀！
二、冤家總是路窄
高一年級有十六個班，好巧不巧，阮小九和路辰不偏不倚被分到了同一個班上。
開學第二周，阮小九就光榮中了“頭彩”，她在生物課上吃零食吃的津津有味的時候，突然被絡腮胡生物老師點名回答問題，周圍的同學大概是因為不熟路，竟沒有一個人出口相救。
路辰壓得很低的聲音從后排傳來時，阮小九頓時如魚得水，在心里把路辰默默贊了30秒，大聲地把他的答案念了出來：“選A。”
還未褪去的得意的笑容在大家哄堂大笑中變成尷尬僵在了臉上，同桌推了推她的胳膊示意講的是填空題。阮小九低頭雙頰發紅，靜靜聽著老師數落，什么不認真聽講、擾亂課堂紀律等等的言辭劈頭蓋臉而來。
下課后阮小九幾乎第一時間沖到了路辰面前，氣急敗壞又義正言辭地說：“我和你無冤無仇，甚至還幫過你雖然沒有幫成功但也算半個恩人吧，就算開學那天我看見你溜會，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誰啊，你至于對我這樣嗎？”
她的一席話引來不少人圍觀，路辰慢慢站起來，嘴角帶著無所謂的笑意，伸出雙臂聳了聳肩，看著她說：“這下大家可都知道了啊！”說完還挑了挑眉。
阮小九下意識捂住嘴巴，瞪著眼睛不知所措。
“還不趕快道歉，說不定我大人大量會原諒你呢。”路辰走了兩步，揮揮手示意大家散去。
很久之后阮小九還對當時的自己耿耿于懷，枉費一顆真誠的心卻栽在了路辰的狡猾里。她死都不愿承認抱著申討路辰害她課上出丑的初衷，結果卻被忽悠主動向他道了歉。
上學回家的路上，不知是因為初秋暑氣還未散去空氣燥熱，還是因為被某人氣的牙癢癢，阮小九把自行車踩得飛快，以至于在一家舊書店的拐角處被一只突然竄出來的小狗嚇的大叫，下一秒，狗沒被撞上，突然掉頭的阮小九卻撞上了旁邊的大梧桐樹，車被撞壞不說，人也被甩了出去。
聞聲出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阮小九趕緊站起來，顧不上查看自己被擦傷的疼的火辣辣的小臂，打算推著車離開這個不祥之地。只是在她尚不注意間，那只受了驚嚇的小狗搖搖晃晃地跌進了路邊的陰溝里。
她還未走兩步，身后就傳來了熟悉的讓她不愿回頭的聲音，帶著些許戲謔：“喂，撞了我的狗就想溜之大吉是吧？”
阮小九心想冤家總是路窄，她咬著牙憤憤地轉身，大聲問路邊的人：“你們為我作證，我是不是沒有撞到狗？”
而路人的淡漠臉讓她有原地石化的既視感，阮小九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傷口處更疼了。
三、有種奇怪的理論叫“驚嚇后遺癥”
看在阮小九拼命把陰溝里的小狗救上來，就在她打算回家的時候，路辰居然說小狗被她撞了，就必須給她先養著以免有什么后續并發癥。
阮小九蹲在地上瞇著眼無奈地看著路辰，白色襯衫恰如其分地點綴著他的身材，整個人陷進傍晚被拉長的余暉里，有些讓人感覺不太真實的美好。
其實路辰如果沒那么毒舌的話，也頗具備女生夢中翩翩公子的形象。這樣的想法產生的太過于不合時宜，阮小九突然想起剛才路辰的話，心生不平問他：“你這是什么歪理？我又沒撞傷它憑什么讓我養？”
“雖然沒撞傷，但是它被你嚇著了，我怕會留下驚嚇后遺癥。”路辰臨樹而倚，一副你不同意養狗我跟你沒完的表情。
阮小九欲哭無淚，心想不就是養條狗嘛，索性一股腦兒將狗放進車簍里，推著車打算走之前，她沒好氣地回頭，指著狗問路辰：“它有名字嗎？”
“有啊！”他站好拍了拍手，一本正經地說。
“叫什么？”
“狗！”
路辰吹著口哨，在迎面的秋風里和阮小九不同的方向揚長而去，留下阮小九一人愣在原地，她氣的跺了跺腳，懷著對狗主人滿滿的嫌棄。
翌日早晨路辰收到小紙條，看著半大張紙上星星點點涂改液修改過的痕跡，不由地笑出了聲，這明明就只有一行字啊。
狗狗狀況很好，勿念。落款是阮小九。
路辰拿出鋼筆，輕松地寫下一行字，連每一個筆畫都恰到好處般完美。再看阮小九歪歪扭扭的字跡，路辰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但是片刻后卻被阮小九的回復蠢到目瞪口呆，她只在某人刻意提醒記得用雙氧水和紗布的字下畫加了一句：狗沒受傷不需要這些。
幾乎是快要下課的時候，阮小九才收到路辰的回復：說你呢，笨！
只四個字卻讓她恍惚間忘記了“不良少年”的諸多刁難，忽然覺得路辰其實也沒那么討厭。旋即，她收到后排傳來的一個袋子，里面是雙氧水瓶和幾卷紗布以及外用的藥膏。
阮小九欣慰地笑了笑，看著來自路辰筆下娟秀的字，素白的紙上每一個筆鋒都勾勒有度，清晨第一縷朝陽透過窗戶噴薄而入，落在眼前的紙上熠熠生輝。
下課鈴聲如約響起，操場上揮汗如雨的少年投進去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優美的弧度在空中描摹出一圈光影，一群青鳥在陽光下慢慢扇動著翅膀，溫柔地自阮小九頭頂掠過。
四、行人一雙
阮小九給狗取名小小辰。當然這是在路辰的威逼利誘下，他總是用自己各種奇怪的理論去忽悠阮小九不光在學習上不夠用的頭腦。
直到告別高一的那個暑假，小小辰才勉強接受它的新名字，個頭長了些，在阮小九的五星級待遇下身材更肥了，眼神也不大好使了，以至于見了它的舊主人還會汪汪叫個不停。
路辰時不時會厚著臉皮說要把狗要回去，阮小九看著每天穿球服一身臭汗的路辰，再看看毛色純白并且每一個眼神都極盡可愛的小小辰，更加堅定了將狗占為己有的信念，而代價就是每天起早十五分鐘幫路辰買一周的早飯。
阮小九期中考物理成績再刷新下限，路辰實在忍受不了墮落少女的日常，打著害怕她以后考不上大學、長大沒工作就沒錢給小小辰買狗糧的借口，搬了課桌坐去阮小九旁邊，上課監視不許走神，下課督促惡補練習，將每一道她不會的題都剖析透徹講給她聽。
作為回報，阮小九每天把自己最愛的戚風蛋糕分給路辰一半，兩人埋著頭一起在課間吃的津津有味，然后抬頭看著彼此沾滿蛋糕的臉哈哈大笑。
路辰想幫阮小九放松心情，以惡作劇的形式偷偷幫她報了校藝術節的話劇表演。阮小九咬牙切齒排練的時候，也不忘吐槽路辰拙劣的文筆，和他每次考試都‘亮紅燈’的作文分。這仿佛成了他們之間的一個慣用法則，在默契、鼓勵以及相互揶揄中共同成長著。
中年女老師語重心長地讓阮小九從本質上幫一幫作文困難戶。也許是因為老師的信任與囑托，又或許是阮小九自己的一腔孤勇，那時每天深夜她都掛在網上，幫路辰整理各類作文需要的素材，然后工工整整地抄下來給他看。
接近高二尾聲的時候，他們已經搬進了高三的教室里，在盛夏的炙熱間嗅到了些許奮斗的氣息。回想高中時代，阮小九最懷念高二時光，最不愿記起卻又最為刻骨的，才是彼此共同為夢想揮灑熱情的那年高三。
正式步入高三前，路辰透過球場的圍網看見遛狗的阮小九，走進了才發現小小辰又胖了一截，和它的主人一樣生了一個吃貨的命。阮小九把本就不長的頭發剪得更短了，齊肩發型加上厚重的劉海，整個人看起來圓鼓鼓的，她站在路辰面前時，臉上還有黑墨水的痕跡。
路辰沒忍住笑了笑，抬到半空的手又放了下去，一臉壞笑看著面前不明就里的阮小九說：“字要寫在臉上嗎？”
“啊！”阮小九心想又被路辰看到自己出丑的樣子，便轉過身去擦拭，但撞入路辰眼簾的卻是更花的臉。
路辰習以為常，也不再多說什么。放假的學校里人少的可憐，他們一起沿著操場外的小路走著，誰也沒有開口講話，黃昏的太陽像浮蕩在海面上的溏心蛋，一點一點滑下去，高大的檳榔樹在晚風中枝葉招展，緩慢地向后移動。一陣清風拂面而過，阮小九閉上眼。
夏有涼風，行人一雙。
多想，時間就靜止在那一剎那。
五、相顧無言
阮小九的成績依舊平平，高三的模考變成了全市聯考，她便在茫茫人名中找尋不到自己的排名，而在第一頁坐落安穩并且被鍍上了金邊的路辰的大名，在陽光下閃耀著優等生的光芒。
她漸漸發現，路辰經常一放學就溜的比兔子還快，起初以為他去和同伴打球了，后來阮小九拿了試卷去操場找他講解，熟悉的陽光，熟悉的溫度，熟悉的運球法則，卻不見熟悉的那抹身影。
十字打頭年齡的女孩向來以最敏感的神經揣測對方的行徑。比如她認定路辰是嫌她太笨不想給她補習才會放學鈴響人不見的之后，主動將座位挪走老遠，在路辰追上來問的時候用自己想安安靜靜學習慌張搪塞過去，對路辰實施拒不理睬模式，并對一向最愛的不二家棒棒糖誘惑也不動搖一分。
那個冬天格外冷，身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南方人，阮小九也被父母勒令裹起了大衣棉襖，整個人倒是更圓了，每天側著身子在教室里移動的樣子滑稽到不行，惹來一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議論紛紛。她倒也不理會，仍舊踽踽獨行，按部就班，仿佛她的世界里除了氧氣和陽光，就只缺食物了。
告別了和路辰的同桌生涯，遠離被路辰成天揶揄的吵鬧時光，一個人的學習又歸于平靜，可是現實不允許她平靜，阮小九深知當下的嚴峻性，父母整天關于高考的嘮叨聲如雷在耳，她明白如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在單槍匹馬的孤軍奮戰里，她更加小心翼翼。
一天放學之后，阮小九自顧自在小道上走著，華燈初上的夜景更加迷人，經過一個面館的時候里面升騰起一陣霧氣，那是面出鍋時的情形，她下意識地朝里看了看，卻在炊煙繚繞間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逼仄的空間里他熟練地撈出鍋里的面條，肩上搭著一條白色毛巾，連做面時的神情都專注到極致。
將熱氣騰騰的面條送到顧客的桌子上，卻被挑剔的女顧客被要求加調料，于是他又輕言細語地向顧客道歉并且照辦，直到顧客滿意，他轉身突然看見低矮的門外站著的阮小九，她圍著大紅色的圍脖穿貂皮呢子大衣，和周圍的一切顯得格格不入，她心底盛滿了著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道來。
阮小九心里閃過一絲疼痛，在某些不知名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傷疤。她從未見過在別人面前低三下氣的路辰，也從未見過十指沾染陽春水的路辰，她發現自己對他了解的真的很少，更可怕的是，什么時候開始，他們竟到了相顧無言的地步。
路辰怔了怔，只一瞬便轉身離去，不帶一絲情緒。
六、阮小九終究丟了她的小小辰
阮小九發現自己的腦袋最近卡的厲害。有些畫面自腦海中一閃而過，重重疊疊成如老電影般的場景。
她們在學校里還是一如既往，不做多交流。圣誕將至，阮小九打算親手織一個圍脖送他以作和解，她花了一天時間去選最好的毛線，在幾百種樣式里選擇了最適合路辰氣質的圖案。
可壞事總是接踵而至，她發現已經一整天沒有看見小小辰了，想起以前家里的貓也是這樣，說不見就不見了，有一種恐懼的因子被無限放大，阮小九心里一沉，來不及穿外套，便跑了出去。
因為小小辰，對她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啊！
幾乎是找遍了小區里任何角落，所有她帶小小辰去過的地方，都遍尋不獲。她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在寒風里大聲地喊著小小辰的名字，喊到聲音沙啞了便坐在地上大哭，多么希望，小小辰就是迷路了而已，它一定會在某個地方等著她去找它的。
她想著便爬起來繼續找，每一個街道每一個岔口都不放過，她忽然想起路辰來，這也是他的狗啊，他肯定會著急的，于是便坐了公交去那家面館找他，彼時路辰正在往鍋里添熱水，阮小九幾乎是語無倫次地把狗丟了的事情陳述了一遍。
“我沒下班，你先回去吧。”路辰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也沒有正臉看阮小九，只是淡淡地回答，像聽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
心急如焚的阮小九不買他的賬，上前拽著他的胳膊邊說：“我不管，你現在陪我去找它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毫無防備的路辰手一斜，滾燙的水順著他的胳膊澆了下來，他憤憤地扔掉手里的東西，拖著阮小九走到一旁花園里，沖她大聲喊：“你到底要怎樣？我說了我沒下班你聽懂了嗎？我不是你，沒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去顧及別的事情，在生活的壓力跟前，我一直被在外打工的媽媽寄宿在舅舅家，所以我必須努力學習、拼命兼職掙錢，這些你都不懂！說到這兒你還以為那只狗真的是我的嗎，它本就是一只流浪狗，我不過給它找了個歸宿而已。我是不是很無恥，你討厭我吧！阮小九。”說完他轉過身去，在茫茫夜色里，像是對星空，又像是對自己說：“我不需要任何人喜歡。”
四周的空氣艱澀到快要變成真空，阮小九心底有一種酸澀的情愫噴涌而出，她多想上前抱抱他，多想陪著他一起經歷，可是他從來都不給自己機會。
她的那句話梗在喉嚨許久，終究沒能說出口，只化作一句“對不起”云淡風輕，這里面包含的意義要到好幾年后路辰尚才讀懂。
阮小九終究丟了她的小小辰，與她曾比肩并行、揚言一起看天涯的眸若星辰的少年，一并丟失了。那些明媚動人的時光，終究是消散在了各自莽撞的青春里。
七、與世界握手言和
來年春日，那個織了一半的圍脖被母親打掃房間的時候掃了出來，阮小九輕輕扯了一下線頭，便都七零八落的散開了。
就像那些不可及觸的歲月，于她而言意義非凡的時光，只是偶爾想起的時候，也會偷偷難過，翻看曾經寫過的日記，那些沒有說出口過的話，在某些咸澀透明的液體下變得模糊不堪。
后來的歲月四平八穩，倒計時的大牌子從三位數到兩位數，最后終于停在了個位數，那場人生分水嶺的考試如期而至，每個人都在充滿離別味道的盛夏里將所有的熱情釋放出來。
路辰知道，有的人，只能陪伴自己走過蒼白的青春歲月，但終究不會同行過漫漫人生路。
如阮小九。
高考之后便是分別。
他是在學校放榜的時候才知道，阮小九去了北方一座天寒地凍的城市上大學，讀了高大上的生命科學。而自己則是聽從舅舅的安排留在了本省念醫學，常年在外的母親終于在大學第二年回到了他的身邊，一切都是意料里的始料未及。
看到阮小九偷偷夾在他語文書里的畢業留言，字比高一時候稍微好看了一點，字里行間說了自己些許不舍，末了她說：路辰，我們都要學會與這個世界握手言和，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在生活的每一寸土壤里，與現實妥協都不是懦弱，而是成長。
路辰第一次覺得喉嚨堵堵的，眼底莫名的酸澀。半響他終于笑了，當初那個小姑娘已然長大了，在他尚不經意間。
再聽到關于阮小九的消息是在兩年后。大三伊始，路辰每天都掛在網絡上玩游戲，偶爾得空去刷微博，才知道原來阮小九已經成功申請到了美國公費留學的機會，發布消息的是當年的班長，他配的那句話讓路辰險些濕了眼眶。
原來再黯淡的星辰也終會發光。
去網上百度阮小九，才知道原來這兩年的時間里，她已經寫了很多篇優秀的文章，被各大雜志轉載，前后也出了兩本書，寫滿了讓人讀來全身每個細胞都熱血沸騰的勵志文字。
以前他僅知曉阮小九有著斐然的文采，但卻不知道她能在多年后將自己的熱愛付諸于實踐，她著實讓平凡的自己望塵莫及。
八、你是我的獨家記憶
而后，畢業，工作。生活像被上了發條一樣按部就班。
同學聚會的時候，大家才知道路辰原來做了醫生而不是籃球教練，愛好天文一心上天的班長成為了一名人民教師而不是宇航員，高中物理最好的男生也沒有成為科學家，每個人都過的平平無奇，只是少了阮小九，那個當初班上最自卑最為小心翼翼的女孩。
有人開玩笑說阮小九在大洋彼岸數星星呢，沒空搭理我們。
阮小九的QQ賬號是老班長給的，高中畢業時路辰尚未留存阮小九的任何聯系方式，他在回家的第一時間便去訪問她的空間，最后一條動態還停留在2011年夏天，是他們高考的那一年。
空間的訪客少得可憐，再往下翻，一條條關于青春關于路辰的記錄式說說，像一陣晴天霹靂在路辰的頭頂突然炸開，那一片曾經小心構筑的、已然模糊的世界轟然倒塌。
微弱的燈光在路辰泛著潮氣的眸前晃動，恍惚間他放佛看到了阮小九的輪廓，回憶的線條往時光深處延伸，他看到阮小九的臉上始終燃燒著赤誠。她微笑，笑容溫暖又柔和，那眼底淡淡的笑意，原來照亮了他那么多年的記憶。
第二天凌晨四點，久未更新的空間忽然多了一條動態：后來我看過大洋彼岸美麗的山嵐、霓虹，去莊嚴華美的維也納音樂大廳聽最有名的樂隊演奏，可我最喜歡的還是你上課哼過的小歌謠。
在彼此還沒有時差的時候，阮小九的眼睛里住滿了漫長的孤獨和不需要任何回應的愛，藏匿了最深的黑暗，卻照亮了萬家燈火，可時過境遷，他們的人生軌跡終究再也無法相匯。
已經結束的劇情沒有了商量的余地，誰也沒有一臺時光機器。可自始至終，阮小九都是他的獨家記憶。
因為路辰的高中時代，滿滿的都是阮小九啊！
他多想再遇見一次十六歲的胖女生阮小九，告訴她愛吃蛋糕的女孩會很幸福，胖一點也沒關系。
多想告訴她自己執意讓她收養小小辰，其實是不想看到她太孤單。
多想告訴她，幫她補習功課是因為偶爾在天臺看到她因為成績退步獨自抹眼淚，他真的一點兒都不愿意看到阮小九難過。
多想告訴她每次和她吵架，他都不是真的討厭她，而是享受和她一起斗嘴的感覺。
多想告訴她，他們之間還差一句再見，只是再也沒有了機會。
阮小九的畢業論文被大家在網上瘋傳，其中有一句話寫到：人體全部細胞代謝更新時間是七年，七年后一些激素產生的化學成分會自動新陳代謝，但在實際的生活中，人類多巴胺產生的某種情愫，七年以至于七十年的時間，都不夠把它從我們的生命里完全剝離。
高處的燈火遠如星辰，路辰看著窗外車水馬龍，只是年少曾仰望的青鳥已遠。
他突然懷念起他的十六歲來。
寫于2016年四月，發表于《素時紀》雜志2017年6月刊。一年之余再拿出來和大家分享，感恩閱讀。
你十六歲喜歡的那個人，現在怎么樣了？
